輪回二:少年行(6)娶妻
待旁人都出去后,正房中只剩下了蕭景同老夫人兩人。 老夫人心花怒放,臉上是真心實意的笑容:“景兒果然是好樣的呀。日后咱們宣平侯府就指望你了。” 蕭景謙遜地笑了笑,“祖母過獎了,孫兒還有很遠的路要走?!?/br> “對,對,沒錯?!崩戏蛉烁胶椭蝗幌肫鹗裁?,“景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侯爺了,也該娶個家世門第好的姑娘過門做正妻了。一則可以幫助你料理侯府,二則也可以在仕途上助你一臂之力?!?/br> 蕭景沉吟了片刻,眼前劃過一雙楚楚可憐的水杏眼:“孫兒方才回京。此事還不著急。” “怎么會不著急?祖母已經(jīng)老了,如今精力越來越差。這么大的侯府也該迎來新的女主人了?!?/br> 蕭景卻不愿松口,“若祖母忙不過來,孫兒看二弟的夫人王氏也是個精明能干的,祖母何不讓她歷練一下?” “這叫什么話?她娘家前后才幾口人?不過一個五品官員之家,怎么可能突然上手這么大一個侯府?說不定等侯夫人過了門都學不會?!崩戏蛉搜鹋匕櫫讼旅?,“老身無論如何都要堅持到景兒的夫人國門的那一天。到時候完完整整地交到新夫人的手里,也省了很多麻煩?!?/br> “可是……孫兒原想著先專注仕途,倒是無心兒女之情這些小事。” 老夫人斂起笑容,聲音嚴肅了起來:“景兒,你叁番五次的推脫,到底是為了什么?老身本不想說。你在江南叁年,你那妾室回來時倒穿得比有些人家的正室夫人一樣好了。若讓外人看到了怎么想?難不成,你也要步你父輩的后塵,做個癡情種,讓咱們宣平侯府頭上的笑料再添一筆不成?你這樣對得起你死去的母親嗎?” 蕭景指尖輕拂手上的建盞。 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 幼時母親獨守空閨的孤獨身影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父親迫于祖母的壓力,也只有初一十五方才來母親院中呆上片刻,便匆匆去了姨娘院中。 分明是他功課最好,可父親卻總是夸獎調(diào)皮搗蛋的庶弟。哪有不頑皮的小孩呢?若闖禍的是他,父親會毫不留情地命他去祠堂跪上好幾個時辰。但若是庶弟,父親只會無奈地笑笑,有時還會夸贊他天真活潑。父親總說是因為他是世子,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但真的是這樣嗎?蕭景很早就明白,只因為他不是父親所愛屋及烏的對象罷了。 他想起姨娘去世后,府里的一片雞飛狗跳。父親執(zhí)意要剃度出家,為了一個女人置他母親、妻兒于不顧,將宣平侯府的臉面踩在腳下。蕭景去學堂時,還有關系不睦的同窗看熱鬧地問他:“聽聞侯爺為了一個妾室要出家?” 蕭景咬牙扛住外界的流言蜚語,他軟弱的母親卻被折磨得日漸消瘦。 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他怎么可能忘記母親臨終前眉眼間依然消散不去的愁緒。他怎么可能忘記在母親臨終前發(fā)過的誓言。 蕭景想起白思芷姣好的面容。他怎么能忘記,那個讓父親如癡如狂的姨娘,可不是也長了這樣一張嬌柔可憐的臉。當年的事,她真的是無辜的嗎? 他苦讀數(shù)年,連中叁元,方才讓世人對宣平侯府有所改觀。而她只用了一日便害得自己再次讓侯府蒙羞。 一個妾室,不過是玩物罷了,何必生出不必要的感情。 思緒萬千只在剎那。蕭景正襟危坐,淺笑著看向老夫人:“白氏?此女蛇蝎心腸,孫兒怎么可能愛上她?一個為了攀高枝而故意陷害我的妾室罷了。方才是孫兒考慮不周,總以為要先立業(yè)再成家更好。祖母是過來人,孫兒但聽祖母安排便是?!?/br> 老夫人審視地看了蕭景片刻,見他態(tài)度端正,不似作假。她慈祥地笑了:“好景兒,祖母不會害你的。你當初連中叁元,若不是出了那等事情,全京城什么世家小姐娶不得?如今你得圣上賞識,又承了爵位,便更今時不同往日了?!?/br> ——————— 白思芷神情恍惚地走回瀟湘閣,耳邊不斷回響著蕭景說出的話。 蛇蝎心腸,原來他都是這么想她的。 她記得婚后她曾同她解釋過那日的事情。當時蕭景抬眼掃了她一下,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過去的事不必再提。原來,他一個字都未曾信過。 果然,那日廂房內(nèi)那個見她膽怯而待她溫柔有加的人終究只是她做得一個夢。 骨冷魂清如夢醒。夢回猶是前時景。 她曾經(jīng)迷戀的,或許只是那日她窘迫萬分時,留給她的那一絲溫暖罷了。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她只需要做好一個妾室的本分就行了。 不遠處的夏雨看到她,迎了過來:“姨娘?奴婢找到耳墜了。原來是掉在去小花園的路上?!?/br> 白思芷回過神,接過耳墜。幸好,生母的遺物未曾丟失。 秋雨扶著她回了房中,“對了姨娘,聽說晚上要在正堂內(nèi)擺家宴,慶賀大人承侯?!?/br> “是啊。” “這樣好的日子,姨娘晚上可要好好打扮打扮。奴婢看上次在江南新裁的那件湘妃色緙絲對襟長裙就不錯。姨娘本來就美,稍微打扮一下,大人今日高興就會來咱們院子里坐坐了?!?/br> 白思芷當然知道夏雨是好意。她一個妾室所能倚仗的,自然只有夫君的寵愛。 寵愛……怎么可能呢?恐怕只有恨意吧。 她制止了夏雨忙碌著翻箱倒柜的身影,“不必了,就現(xiàn)在這身就很好。” 然而夏雨仍不死心,堅持拿出了幾套在江南買的昂貴頭面。“姨娘就算是為了低調(diào),但一點都不裝扮也不好啊?!?/br> 也對。白思芷沒再制止,只是挑了一個不會出錯的銀鎏金并頭花簪。 這簪子是在江南時買的。那日正趕上蕭景休沐,白思芷想出門看看,他竟破天荒地陪著去了。路過銀樓,蕭景喊停了馬車,帶她進去看了看。白思芷不敢看那些嵌著珠寶的頭面,只在這些素釵之間選了選。 這是蕭景第一次為她挑的首飾。白思芷還記得他當時含笑著說很襯她那日的衣服。他那雙鳳眼難得對她露出幾分溫情,像是撫過垂柳的春風,將她的心扉吹開了一道縫。 如今想來,蕭景不過是覺得她的首飾過于樸素,帶出去恐失了他的面子吧。 ——————— 看來江南的日子還是過于安逸,一頓晚宴下來,白思芷竟站得有些腳疼。她沒想到的是,蕭景竟然同她一起回了瀟湘閣。 她忍著疲憊伺候蕭景更衣。他今日興致很高,迫不及待地橫抱起她向床榻走去。 依然是粗暴地進入。可能是心涼透了,往常她只覺得下體的疼痛難以忍受,如今卻讓她感到麻木。 她仰躺在床上,承受著蕭景的狂風暴雨。這算是什么呢?他今日剛親口說了如此厭惡她,又怎么有興致來找她做這檔事。 她肩膀突然一痛,是蕭景覺得她不夠?qū)P囊У??!霸谙胧裁???/br> 白思芷搖搖頭,兩截皓腕攀上了他的脖子。她偷偷仔細觀察著他,那雙好看的鳳眼中是愉悅、是欲望,卻沒有絲毫溫情。 一枝紅艷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斷腸。 云銷雨霽,蕭景已經(jīng)睡下。白思芷側(cè)過頭看向蕭景。依然是那張風神俊秀的臉,鼻梁高挺,五官深邃。但她知道那雙如今緊閉著的鳳眼深處只有無盡的淡漠。 蕭景到底是沒有向她吐露半分要娶妻的事情。 為何要和她說呢?她自嘲地笑了笑。所謂貴妾,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個發(fā)泄自己欲望的玩物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