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來由、貳參
「不用了。我自己叫車?!灌嵮裴療o意搭公司的車離開,吳秘書一臉困擾拜託他,最后妥協(xié)讓車子載他一段路程。他上車就翻出包里的口罩、戴上墨鏡,讓司機行駛到車站,揮別吳秘書和保鑣們自己進車站。 吳秘書已經(jīng)聯(lián)絡(luò)霍老闆,霍明棠讓吳秘書先放下所有工作跟蹤?quán)嵮裴?,確保對方不會做什么傷害自己的舉動。吳秘書默默跟著鄭雅岑進車站,買票上月臺,為了掩藏自己高挑的身形不時得找地方躲,又得表現(xiàn)得自然些。他雖然為難卻沒懷疑老闆的指示,因為他也不希望看到那個青年做傻事。 幸好鄭雅岑在月臺間的小店買了顆茶葉蛋就坐在椅子上吃,看起來沒有跳軌的意圖,有列車進站,吳秘書緊盯著那青年,跟著上了車廂,只不過一個從前門上去,一個由后門上車。這班車會??繋讉€大站,也不曉得鄭雅岑想去哪里,似乎只是想脫離原本的環(huán)境,隨便跑到其他地方散心? 吳秘書匆匆報備他們上的列車班次,繼續(xù)緊盯鄭雅岑的動向。鄭雅岑坐后方角落的位置,吳秘書忍不住去上了趟廁所,趁機經(jīng)過看到鄭雅岑歪著腦袋靠在玻璃窗邊睡覺,墨鏡還戴著,口罩也沒拆,而且戴了頂黑色軍帽,幾乎看不見臉。 鄭雅岑在某一站下車轉(zhuǎn)乘前往機場,在機場里附設(shè)的咖啡廳吃了點東西,看了一會兒飛機起降之后又跑去搭了段捷運去百貨公司,買了一些童裝和可愛的背包、兒童用品及玩具,之后到百貨公司頂樓搭摩天輪。 吳秘書為免曝露也跟著搭上摩天輪,鄭雅岑搭了四次摩天輪才離開,買客運的票前往g市。吳秘書跟著他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繞了一大圈回g市,沿途將他做了什么、到過哪些地方回報給霍老闆。 鄭雅岑自己叫了計程車回老家,吳秘書這下也跟不上,霍明棠才讓他撤了?;乩霞乙咽峭砩暇劈c,鄭雅岑拎著好幾個紙袋拉下口罩,摘了帽子按門鈴,累得滿頭汗。跑來開門的人不是鄭尚海,是個陌生男人,鄭晴和一個小女孩圍在那男人腳邊興奮得嘻嘻笑。 鄭晴興奮大喊:「叔!」她激動跑出來抱了下鄭雅岑的腿,緊接著往紙袋里看:「哇啊,你買禮物給我???」 鄭雅岑說:「對,都是。請問你是?」 男人一看是鄭雅岑,訝叫:「啊,你好,是尚海的弟弟啊。我是胡亮婷的舅舅盧禹瀚,亮亮跟晴晴是同班同學。上次晴晴來我們家住,晴晴邀了亮亮來,尚海說我也可以一起來,所以就打攪了?!顾呎f邊讓開來請鄭雅岑進屋。 鄭雅岑拎著東西回家,點頭向盧禹瀚問好,接著問:「我哥呢?」 盧禹瀚說:「他去拿預(yù)定的披薩了。我陪兩個小孩玩。」 「這樣啊。」鄭雅岑點點頭,把禮物交給鄭晴拆封,他說:「不知道有客人來,不好意思。不然晴晴你挑幾樣跟朋友分享吧?」 盧禹瀚連忙擺手:「不用客氣啦,平常我也給亮亮買很多東西。謝謝你啊。亮亮,只能看不能亂碰知道嗎?要經(jīng)過晴的同意。」 鄭晴拉著亮亮的手說:「我要跟亮亮分享?!箖蓚€小女娃就手拉手到一旁玩了。盧禹瀚指著她們笑道:「她們感情特別好,還吵著要買一樣的洋裝穿,做很多事都喜歡一樣的。連買衣服亮亮都吵著要我再買一件給晴晴,我就買了,沒想到尚海很客氣,回送了一套小旗袍。我姐跟姐夫都忙工作,我是在家工作,所以最常跟老人一起輪流顧孩子的。尚海說你今天可能會回家,所以也有多定了披薩,今天午餐吃得晚,所以現(xiàn)在才準備吃晚餐?!?/br> 鄭雅岑對盧先生親切的交代這些事情報以微笑,不由得從中打量對方,發(fā)現(xiàn)盧先生身上穿的衣服相當眼熟,他以眼神示意道:「你這身居家服我哥也有一套相同的?!?/br> 盧禹瀚低頭瞧了眼,不好意思笑說:「是這樣的,我過來的時候沒多帶衣服,小孩玩樂弄臟我的衣褲,所以尚海拿他的衣服借我穿?!?/br> 「你跟我哥誰高一點?」 「差不多吧?!?/br> 「你們交情不錯,很熟了吧?」鄭雅岑試探問了幾句?!肝腋鐝膩聿粠笥鸦丶疫^夜的,就算有外地朋友也都是讓他們住外面旅館?!?/br> 盧禹瀚微訝:「真的嗎?那真是打攪你們了?!?/br> 「別這么想,我哥有這樣的朋友我很高興,真的。除了工作上的同事,我真希望他多交一些朋友。對了,方便問一下盧先生在家做的工作是?」 盧禹瀚笑容爽朗答道:「主要是美工設(shè)計,也有接一些婚宴、活動等背板輸出,還有喜帖設(shè)計,朋友有相關(guān)的工作室?!?/br> 鄭雅岑了然點頭,暗自好笑,他覺得自己竟然會對大哥的朋友做身家調(diào)查,這感覺就好像擔心大哥遇人不淑什么的。不過比起擔心那個精明的大哥,他更擔心盧先生跟大哥交好之后吃虧,這個盧禹瀚看起來脾氣很好,給人印象很陽光開朗,還沒完全社會化的樣子。 鄭尚海拎了一疊披薩盒回來,另一手的袋子里是兩大罐飲料,他看小弟跟盧禹瀚坐在客廳,兩個孩子在起居室圍起來的小游戲間玩,一點都不意外。鄭雅岑來開門,有點欲言又止,鄭尚海就說:「先吃吧。吃飽了再講?!?/br> 鄭尚海把披薩擱下就去喊小孩們過來吃披薩,兩個女童邊歡呼邊跑出來,拉來小椅子坐一起,盧禹瀚很自然拿起遙控器把頻道從新聞臺調(diào)成兒童臺。鄭雅岑拿自己的白色馬克杯逕自倒了可樂喝,鄭晴對亮亮和盧禹瀚大聲介紹自家小叔叔說:「我叔叔之前在這臺是奶酪葛格哦。」 「噗咳咳咳!」鄭雅岑被可樂嗆了,鄭尚海嘴角抽了下伸手去拍他背,盧禹瀚抽衛(wèi)生紙給他擦。 鄭晴笑出來,本來錯愕的胡亮婷也跟著晴晴笑起來,完全不知道大人很窘。鄭尚海無奈笑了下,跟女兒說:「吃飯少說話。」 鄭晴拿著一塊披薩,歪頭嘟唇,回嘴道:「可是我們在吃的不是飯,是披薩噯?!?/br> 「唉,一樣啦,吃東西少講話。」鄭雅岑睨她一眼,馀光發(fā)覺盧禹瀚一直盯著自己看,轉(zhuǎn)頭問:「我臉怎么了?沒擦乾凈?」 盧禹瀚尷尬笑了下:「抱歉,因為你長得太好看,忍不住多看了下?!?/br> 「整型的啦?!灌嵮裴療o所謂的笑應(yīng),態(tài)度大方,完全沒將盧先生看作外人。這倒是令盧禹瀚意外而和鄭尚海互看一眼,鄭尚海笑而不語,在披薩上撒了辣椒粉默默享用。 「不過能整得這樣好看,本來也長得不差吧?!贡R禹瀚思忖道。 「我就當你是夸獎我,謝啦。哈哈哈。對了盧先生,你嘗過我哥的手藝嗎?哥,你是不是現(xiàn)在很少自己做菜,手藝生疏不敢下廚請客?」 鄭尚海睨視小弟,眼神釋出寒氣:「我廚藝好得很。管好你自己吧。」 「才怪哩。盧先生我跟你說我哥超妙的,有時很正常,有時做的菜味道很怪,有次他啊──」 「鄭,雅,岑?!?/br> 鄭晴跟胡亮婷異口同聲糾正大人們:「吃東西不要講話啦!」 吃過晚餐,鄭晴吵著要叔叔帶他們玩游戲,鄭雅岑就帶他們上樓,把電玩游戲組裝好,鋪上感應(yīng)墊,讓他們玩起跳舞或運動類的趣味游戲。盧禹瀚在一旁指導(dǎo)亮亮,鄭雅岑負責幫晴晴。沒多久鄭尚海切了盤水果端上來,看他們玩得那么嗨也捲起袖子加入,雖然他主持的節(jié)目常常介紹音樂,可是玩起跳舞競技類的游戲完全沒有天賦,握著游戲手把沒有任何一次對得上節(jié)奏拍子。 一曲結(jié)束,連孩子們在內(nèi)都微妙的沉默,鄭尚海癱著一張臉淡然表示:「還蠻好玩的啊。禹瀚你們吃水果,我跟我弟再玩一局?!?/br> 「你確定?」鄭雅岑狐疑:「你剛才分數(shù)低到爆炸?!?/br> 「我第一次玩,要練習一下。分數(shù)低很正常。」 一連三首,鄭尚海的分數(shù)低到慘不忍睹,鄭雅岑打算好好嘲笑大哥,驚見大哥難得紅了耳朵把游戲手把扔床尾,冷淡哼道:「這游戲其實也沒這么耐玩。你們玩吧,我下樓收拾一下,打包垃圾明天丟?!?/br> 鄭尚海找藉口走掉,鄭雅岑望著門口噗哧笑問盧禹瀚:「你看到?jīng)]?我哥真傲嬌?!?/br> 「呵,是啊,蠻可愛的。」盧禹瀚附和,看那位明星陪兩個孩子玩游戲,若有所思朝門口望了眼,不知想些什么。 這一晚盧禹瀚睡在客房,鄭尚海跟小弟一起睡,鄭晴則和胡亮婷一起霸佔了鄭雅岑的房間。鄭雅岑借大哥的浴室洗澡完就躺到床上睡,身體很累,但躺了很久都沒睡熟。鄭尚海習慣在書房摸電腦,忙到午夜才回房,他一躺上床就聽小弟話音帶著nongnong睏意喚:「哥。」 「還沒睡?」 「等你啊?!?/br> 「等我做什么?」 「昨天他們睡哪里?」 鄭尚海知道他在問客人,回答:「跟今天一樣?!?/br> 「盧先生感覺人不錯,你別佔人家便宜?!?/br> 鄭尚海咋舌,低聲道:「你哥我也是個老實人好嗎?」 鄭雅岑笑了笑:「好啦好啦。你也不要被佔便宜了。」 「我能被佔什么便宜?笨。」 「你說呢?噯呀,做什么打我頭啦。」鄭雅岑被大哥一巴掌拍了額頭,還打得無比精準。 「不要自己搞基就以為大家都會搞基?!?/br> 「你該找個伴啦,等晴晴長大你怎么辦?」 「不是還有你?」 鄭雅岑無聲微笑,應(yīng)道:「也是。」 鄭尚海輕嘆,跟他說:「明天送客之后,我?guī)闳サ玛柦饘毸?。?/br> 「哥……你告訴我地址,我自己去就好了?!?/br> 「你不必顧慮我。她好歹是生你的人,其實我也沒有太多感覺,人都走了。何況也是上一輩人的爛帳,基本上跟我無關(guān)。當初帶著你,只是覺得再怎樣你是無辜的,而且我一直都很想有個弟弟?!?/br> 鄭雅岑笑出聲:「正常來講,一般不是會說希望有個meimei嗎?哈哈哈?!?/br> 「你是說我不正常?」 「咳、沒沒、沒有啊?!?/br> 「雖然也不是非要養(yǎng)你不可。但是,明明有親人卻得去育幼院的話,這么一想就覺得不能把你送走。爸媽都死了,為什么親戚還要我把弟弟送走?那時候的我相當?shù)膽嵤兰邓?,所以硬是留下你。你不是小三的孩子,你是我弟弟。有些回憶想不起來也沒辦法,但我們?nèi)硕歼€在,可以有新的回憶?;裘魈脑缦扔写螂娫捊o我,說你想起一些事,也說有記者問了你不該問的東西。 儘管我對他這個人沒什么好感,但印象也不壞,起碼他對你是真心的好。你好好珍惜他吧。」 鄭雅岑睜開眼,又睏得閉眼,淡淡應(yīng)了聲。過了會兒他說:「我知道。哥跟他都是,對我很好,所以我才會一時不太能接受……這么沒用的自己。最近恢復(fù)記憶的感覺像拼圖一樣,拼好邊緣之后,越來越順利,想起了一些事,就記起越來越多,我好像一直都沒辦法為你們做什么。無以為報就是這樣吧,感覺很無力,光是活著都一直給人添麻煩,害你們擔心。」 「鄭雅岑,夠了。我們從來都沒說過討厭這樣。你不要自溺,不然我一巴掌拍醒你?!?/br> 鄭雅岑失笑:「好啦?!?/br> 「明天一起去金寶塔吧。真的不必顧慮我。你問候你媽的時候我可能也在問候你媽,所以別擔心?!?/br> 「哈哈哈?!灌嵮裴淮蟾缛切?,雖然他想問清楚關(guān)于生母的事,不過他也稍微記起一點片段,包括徐珍禎第一次來找他討錢的事。記起來的當下還是很難受,但現(xiàn)在他什么也不愿再想,在老家好好睡一覺再說。 只過人的念頭常常難以控制,說是放空睡一覺,但鄭雅岑還是做了一整晚的雜夢,身心都陷在雜夢里折騰,醒來以后把夢境都忘光,好像睡得很熟卻也很累,不過精神卻稍微輕松了些。盧先生起得很早,督促小孩梳洗之后帶她們?nèi)タ磧和l道的晨間節(jié)目,然后進廚房問鄭尚海有沒有什么要幫忙,兩個人圍著圍裙擠在廚房里,一個洗菜做沙拉,一個負責做熱壓土司。 鄭雅岑坐在客廳里,馀光瞄著那兩人帶著默契做早點的模樣,心情有點微妙。他知道大哥講得沒錯,人家盧先生搞不好根本就沒那意思,其實當朋友也沒什么不好,不過大哥真的一點意思也沒有?沒有的話又怎么會曉得他昨晚的調(diào)侃和暗示? 這問題無關(guān)于搞不搞基,就是單純的喜歡或不喜歡,心里有沒有一點意思,是不是被另一個人吸引了。鄭雅岑覺得大哥太過矜持,一直以來cao持家務(wù),當?shù)之斈锏模由纤麄兝习质悄欠N風流不負責任的樣子,鄭尚海的小時候應(yīng)該也非常早熟吧? 鄭雅岑坐在客廳呆望廚房,腦子里胡思亂想,思緒還沒理清就看鄭尚海轉(zhuǎn)身對他喊:「光看不幫忙?你去倒些果汁給她們喝。」 鄭雅岑訕訕答應(yīng):「噢,好啦?!?/br> 一聽有果汁喝,鄭晴、胡亮婷就像小蝴蝶一樣轉(zhuǎn)圈、手舞足蹈,邊歡呼邊跑來,兩個都喊他叔叔,還指定要喝柳橙汁,要加冰塊。鄭雅岑念她們說:「不要一大早就吃冰,尤其女孩子,吃冰對身體不好?!?/br> 鄭晴拉著亮亮的手嘟嘴抗議:「那我要當男孩子!」 亮亮也跟著喊:「晴當男生,我也要當男生!」 「就為了冰塊變性值得嘛……」鄭雅岑被她們?nèi)堑每扌Σ坏?,妥協(xié)道:「好啦,只能一點點冰塊?!?/br> 「耶,不用當男生了!」兩個女孩歡呼奔回客廳坐等。 吃過早餐,盧禹瀚帶胡亮婷跟他們道別,鄭尚海又把鄭晴托給他們照顧,開了車載他們回家之后再和小弟前往近郊,目的地是徐珍禎的長眠之所。 兩人聽著電臺廣播,有一句沒一句間聊,半途一度沒有交談,鄭尚海像是想起了什么,跟鄭雅岑說:「你傳個簡訊給那個人報平安吧?!?/br> 鄭雅岑很意外大哥會主動讓他聯(lián)絡(luò)霍哥,不過他也確實在想這事,當下應(yīng)了聲拿出手機打字,傳了句「我很好。」給霍明棠。 沿途景色變換,一下子是稻田,一下子是果園,還有鳳梨田、草莓園,路線似乎不算復(fù)雜,但是標志不多,都是田啊田啊田,不靠導(dǎo)航的話容易迷路。鄭尚海轉(zhuǎn)進一條小路,路旁兩側(cè)都還有鳳梨田,過不久視野開闊,映入眼中的是一座又一座氣派的家族墓地,都立在周圍山坡上,而前方空曠平地中矗立的建筑大樓就是納骨塔了。 鄭尚海把車停好,走上臺階進到大廳,熟練的登記訪客資料,買了些金紙就轉(zhuǎn)頭跟小弟說:「她在三樓。走吧?!?/br> 鄭雅岑有點手足無措,點點頭跟大哥搭了電梯上樓,中央是尊大佛像,墻壁及天花板都有漂亮的宗教雕飾,鄭尚海把金紙擺到佛前的桌案上供著,到窗門邊拿了幾支香點燃遞給鄭雅岑,一手輕拍他背后帶他走:「就在佛祖身后,斜后方由下往上數(shù)第三列,數(shù)字都是三你也好記。當初辦后事沒有什么照片,找到了阿姨曾經(jīng)在演藝圈留下的照片洗出來弄上去,不然放證件照也不好看?!?/br> 鄭雅岑被帶到徐珍禎現(xiàn)在住的小格子前,親手把那扇小門開啟,看到里面青玉色的甕上頭嵌貼著一張年輕清純的女人照片,莫名濕了眼眶。雖然他沒什么宗教信仰,還是拿香拜了拜她,傾吐心聲:「希望你放下一切,重新來過。祝福你。下次我?guī)欙瀬砜茨恪!?/br> 他想起在一個颱風夜,自己抱著惡作劇心態(tài)一直掛徐珍禎電話,那時心情其實糟透了,可是現(xiàn)在想來卻很想笑。他們真的是很荒唐又無緣的母子。 鄭尚海站在一旁摸摸小弟的頭發(fā),指著上面第四列的兩個格子說:「我順便也給爸媽換了新家,之前有家庭優(yōu)惠方案,舊的那里在整修,風水也不夠好,我就乾脆作主讓他們搬來了。你順便拜一下吧?!?/br> 「呃、咦?」鄭雅岑錯愕,看大哥把上面兩個小門開起來,果然是他爸跟大媽,愣愣拿香拜了拜。他馀光看大哥拿手拜了幾下念道:「爸,媽,阿姨,現(xiàn)在你們?nèi)齻€又團聚了,要是生前還有沒了斷的也可以趁現(xiàn)在講清楚,不過都這么久了,吵也吵出感情了吧。以后要好好相處啊,明年清明我再帶弟弟過來看你們,會記得準備潤餅和小菜的。呵?!?/br> 鄭雅岑睜大眼看大哥臉上那種愉悅的笑意,簡直像在幸災(zāi)樂禍。他問:「你、你故意的啊?」 鄭尚海說:「一想到便宜的買到好塔位,心情就不錯。你看?!顾钢赃吶齻€塔位,上面名牌處用紅紙寫著他們兄弟及霍明棠的名字,說:「順便買的,真的很便宜哦?;裘魈囊灿X得這邊環(huán)境好,要是到時又不想住這里了還可以轉(zhuǎn)賣掉?!?/br> 「你跟霍哥……」鄭雅岑汗顏,有時感覺大哥和霍哥某些方面挺相像的,精打細算絕不吃虧,思路也有些超乎常人。 拜完他們?nèi)齻€長輩,他們就去外面金爐燒化紙錢,寶塔大門外有座大鯉魚池,兩側(cè)才是上寶塔的樓梯,燒完紙錢鄭雅岑撈出幾個硬幣去旁邊投魚飼料,鄭尚??吹艿芎⒆託獾囊j魚忍不住搖頭抿笑。 鄭雅岑拿著一管飼料戳開封口貼紙,甫近池畔就看見一隻隻又大又肥的鯉魚們游攏過來,黃白黑紅金各色鯉魚擠在一處,像繽紛的馬賽克磁磚,他笑著撒飼料,趕緊換了個地方撒,分散魚群,一連餵了四管魚飼料,得意笑說:「哈哈哈,你看,我沒被牠們噴水?!?/br> 鄭尚海推了下眼鏡喊話:「你慢慢餵,我先走啦?!?/br> 「等我一下啦?!?/br> 「有人會來接你?!?/br> 鄭雅岑一聽就會意過來,轉(zhuǎn)頭問:「你叫他來?」 鄭尚海答:「我只是跟他講了地址?!骨耙煌砭椭v好了。 「我還沒心理準備……」 「你想跟他分手,還是好好走,趁現(xiàn)在乾脆講清楚吧。如果你們分手記得通知我,我順便把塔位賣了?!?/br> 「哥!」鄭雅岑一臉不敢置信瞪他,居然拿這種事搞激將法嗎?「我沒有要跟他分手啊。你不要老提塔位啦?!?/br> 鄭尚海勾起一抹微笑,擺手走去停車場,是真的打算把人丟在這里等霍明棠來領(lǐng)了。 鄭雅岑呆呆站在鯉魚池邊,被越聚越多的鯉魚們?yōu)R了水,連忙跳開把水珠抖掉,再跑去停車場看,大哥居然真的把車開走了。他咋舌罵了句神經(jīng)病,拿手機撥鄭尚海的電話,這時有人喊他名字,他抬頭就看見一輛陌生的白色休旅車慢慢駛到面前,車窗里手握方向盤的男人穿著鐵灰色休間西裝,戴了副墨鏡,不就是霍明棠嘛。 「上車吧。」聽霍哥一喚,鄭雅岑點點頭繞過車頭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完全是被車里的冷氣吸引的,他快熱死了。 一上車,霍明棠就拿手帕擦他額頭的汗,他尷尬按住手帕說:「我、我自己來?!?/br> 「餓不餓?去吃點東西?」 「都好?!灌嵮裴ブ菞l藍色格紋手帕,有點不知該拿它怎么辦。 「等下我收就好?!?/br> 「會帶手帕的男生不多了吧?」 霍明棠笑而不語,車子卻不是開回市區(qū),而是來到一間田園旁的小餐廳。 這間餐廳光是招牌就讓鄭雅岑看不懂,寫的每個字都是英文字母,但他就是不會念,周圍栽植許多綠色植物,外面走廊上的棚架曬了許多乾燥花,建物主體漆著白色,走廊轉(zhuǎn)角有個大石臼里面養(yǎng)著荷花和金魚,環(huán)境很清幽。桌位間隔寬敞,每張桌子上都有一枝玫瑰花,白色的花瓣邊緣有漸層的粉色,點綴了白色為基調(diào)的空間。 穿著淺橘黃制服的服務(wù)生親切問候,是個短發(fā)的小姐,她報上自己名字后就帶位請他們?nèi)胱?,送上菜單。鄭雅岑一翻開菜單就呆住了,沒有一個字他看得懂,是外文。 霍明棠跟他說:「我請一個真正的老饕朋友介紹附近餐廳。他說這家店的老闆兼廚師大有來頭,這里主要是創(chuàng)意法式料理。點個全餐來吃吧?難得來一趟,都嘗嘗?你不吃的我請他們再換一下菜色?!?/br> 鄭雅岑闔上菜單點頭:「好啊?!顾牡来蟾绻辉绺舾绱ê?,不然怎么還能事先查資料找餐廳?還是法式餐廳?他再看一下自己穿著灰白色帽t,瞧瞧對面男人的西裝,還有其他客人的裝扮,突然有種被暗算的錯覺。 服務(wù)生詢問他們要喝的水是常溫或是冰水,替他們揭了水杯上的封蓋倒冰水加檸檬片,稍微介紹了這一季的菜單,霍明棠負責點餐,等店小姐走開就跟鄭雅岑介紹。 這間店的主廚和其妻子都是本地人,但常年在外國工作生活,每年多半是這時候會休假回來,所以這間店也就只有這時嘗得到大師級手藝,其他時候就是給學徒們打理。不過就算平常來吃菜色也都不差,這消息也只在業(yè)界流傳,免得到時客人太多自己訂不到位置。 鄭雅岑環(huán)顧了下,這里客人大約坐了八成滿,不過位置安排得好,一點都不覺得擁擠嘈雜。每上一道餐,服務(wù)生都會報上品名并稍微介紹,霍明棠只要看鄭雅岑的表情就知道這人特別喜歡,跟他聊起餐點烹飪的方式和口感,討論醬汁的特色。鄭雅岑喜歡吃,但沒有特地鑽研過,聽霍哥講也覺得特別有滋味。最后剩甜點,霍明棠話題一轉(zhuǎn),跟他說:「雅岑,我想跟你一直走下去。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不打算跟你分手?!?/br> 鄭雅岑含著舀雪酪吃的湯匙,舔完嘴里的點心低頭回說:「我沒有要跟你分手啊。」 「我擔心你出事,就讓吳秘書跟著你。所以知道你去了機場?!?/br> 「唉?!灌嵮裴久迹趺从X得這人干這種事他一點都不意外。他坦言道:「我本來是想乾脆飛出國清凈一下。但是我什么都沒帶,到了那里覺得白跑一趟,乾脆去附近轉(zhuǎn)一轉(zhuǎn)。我不希望你擔心,但你們還是cao心了,對不起。」 「不必抱歉。你沒事就好。徐女士的事我并不是刻意、也是我刻意隱瞞,但這是有原因的?!?/br> 「我、我知道啦?!灌嵮裴琶c頭要他打住。 「你知道?」 鄭雅岑大口吃著雪酪,怕它化了,一雙眼不安、緊張的瞅著對面男人,拿眼神示意:「你也快吃啊,它要融化了。不吃浪費。」 霍明棠無奈一笑,問:「給你吃?」 鄭雅岑立刻亮了雙眼,點頭把盤子接收過來,開心的嗑了第二份點心。 霍明棠支手撐頰望著青年淡笑,眼里都是寵溺,他知道這傢伙像個孩子,有時特別沒心沒肺,但自己偏偏愛上了,樂意寵著。他知道就算這人不整型,光這個性也足夠吸引他,但就因為整型走進演藝圈,所以他們才能相遇。 吃完點心,鄭雅岑擦嘴,一雙眼小心翼翼瞧著霍哥,他說:「你怎么這樣看我?」 「你好看啊。」 鄭雅岑噗哈,笑了聲,跟他講:「唉,我其實也想過,就算我失憶,但其他人都記得。只要我還混一天娛樂圈就還會再遇上這種事,總不能靠你和我大哥保護我一輩子。」 「我愿意保護你一輩子?!够裘魈恼Z氣淡柔而堅定的說。 鄭雅岑被打斷話,臉皮越來越熱,壓低嗓音說:「好啦我知道啦。你不要忽然這樣?!?/br> 「這樣是怎樣?」 「不、不要忽然用這種語調(diào)講這種話?!灌嵮裴瘔旱湍X袋,眉頭揪在一起,兩隻耳朵紅透了,大吐一口氣,揉揉鼻子回想自己說到哪里,然后喝了口氣泡水接著說:「我沒有怪你們,雖然當下很氣,但我是氣我自己啦。你不用擔心,我根本沒想過分手這件事?!?/br> 霍明棠聽見令他安心的話而愉快輕笑,端杯喝了口餐酒,他輕喚:「雅岑?!?/br> 「嗯?干嘛?」鄭雅岑捏了捏耳朵還是很燙,希望自己沒有明顯失態(tài)。對方也沒講什么特別撩他的話,他告訴自己沒什么好害羞的。冷靜,冷靜,先喝口水。 「你看見我們兩個的塔位了嗎?」 「噗。」鄭雅岑拿餐巾壓嘴角,裝作若無其事,忽略其他客人投來的怪異目光。 「你話題跳太快了吧?」青年低聲抗議。 霍明棠歉然微笑,仍在這話題上講:「我覺得多買了一個,其實只買一個塔位就行了?!?/br> 「啊?」 「我不想跟你分開,如果死了也想跟你一起燒成灰?!?/br> 「……霍明棠,你,真的是……」青年深呼吸。 霍明棠有些不安的望著他,低聲問:「嚇到你了?」 「只有我能忍受你這種情話了吧。你真的假的啊?那誰先死怎么辦?」 「不分前后,都放一起就好了?!?/br> 鄭雅岑想像了下,表情古怪:「這樣不會太擠嗎?」 「不會啊。都合在一起了。擠才好,擠一點才舒服吧。」 霍明棠微瞇起眼睇他,眼神曖昧,鄭雅岑覺得自己魂魄都要被勾走了。后者嚥了下口水小聲提醒:「喂你不要不分場地發(fā)情啦!什么擠才舒服、你在講什么啦?!?/br> 霍明棠一臉無辜:「是你自己想歪?!?/br> 吃完東西已近午后三點,兩人又回車上。然而車子依然不是朝市區(qū)的方向行駛,而是朝山區(qū)走,這會兒連農(nóng)田果園都少見,景色越發(fā)荒涼,人車也逐漸稀少,久久才看見有人開車上下山。 鄭雅岑想到在餐廳里聊的東西,眼尾偷瞄男人,再想到車子后面放了一些工具,有繩子和帆布什么的,也有刀、鏟等工具,他忍不住亂想,詢問:「我們不回去嗎?上山做什么?」 「明后天再回去。晚點你就知道了。」 「總不可能山上還有店家吧,我們才剛吃過午餐。呃,你應(yīng)該不會是真的想死了跟我燒一起所以打算在深山老林里把我料理了吧?」 「哈哈哈哈?!够裘魈拇笮?,搖頭調(diào)侃他說:「真佩服你天馬行空的想像。我再怎樣也還沒嫌自己活夠了?!?/br> 話雖如此,鄭雅岑還是狐疑看著霍哥。夏日午后吃飽喝足,行進中的車里開著空調(diào)特別舒服,鄭雅岑張大嘴打了個呵欠,舒舒服服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