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人易老,夢難長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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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屠戶的家就在西灣橋邊,兩人乘著夜幕走去,不到雞鳴時分,便已到達。 小巷里住的都是平民百姓,付屠戶家里養(yǎng)著牲畜,院子還比尋常人家大些。謝縈豎著耳朵聽了聽,果然里面正隱約傳來篤篤聲。 市民到了辰時才出門做活,屠戶的一天卻從五更天開始,天不亮就要起來磨刀,準備殺豬放血了。 宵禁還尚未結(jié)束,現(xiàn)在敲門只怕也沒人敢開。 謝縈四下掃視一眼,只見土坯墻外有一棵半枯的槐樹。也不見她如何蓄勢,雙腳在地上一點,整個人便輕飄飄跳上了樹枝,又一提一帶,將寧昀一起拉了上去。 兩人站在墻頭邊,謝縈正待下躍,寧昀忽地按住她,遞給她一張干凈的布帕:“把臉蒙住。今日之事畢竟涉及玄異之說,如果被看到臉,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風波?!?/br> 謝縈瞧他一眼,只笑嘻嘻道:“我去見龍椅上的小子都未必要遮遮掩掩呢,一個屠戶,這么有面子?” 話雖如此,她卻還是接過了布帕仔細系在耳后,寧昀自己則扯了半截衣角遮住臉。 謝縈正想說這樣遮面豈不成了一雙雌雄大盜,但上下打量身邊少年一番,又覺美人就是美人,只露出一雙眼睛也是儀容出眾,便拋開了這茬。 這院子本就不大,站在墻頭居高臨下地一望,便已盡收眼底。 除了一間樸素的土房外,另有幾頭豬、幾只雞,正都拱在食槽邊,一個矮小婦人挎著籃子,似在給它們喂食。 看年紀,這婦人約莫四五十歲,下頜瘦成了一個嚇人的尖,顯得異常憔悴。這顯然不是常年勞碌的結(jié)果,而是短時間內(nèi)的大悲大慟所致。 謝縈輕飄飄躍下,道:“你是付家三娘的娘親?” 她落地的聲響比羽毛還輕,簡直是無聲無息地貼到了面前。婦人大駭,手里的食籃“砰”一聲落到了地上。 糙粟米隨之撒了一地,周圍幾只雞咕咕叫著撲騰翅膀,卻都被欄桿擋住。 宵禁尚未解除,家里竟無聲無息摸進兩個人來。婦人以為是來劫舍的強盜,一時間嚇得臉都白了,謝縈左右掃視一眼,見院里再無旁人,點點頭道:“看來是了?!?/br> 寧昀本以為她會用稍微委婉些的措辭,沒想到謝縈卻極直白道:“付三娘托我給你帶個話,她已經(jīng)死了,讓你不必再苦等下去?!?/br> 謝縈說得太簡短,婦人又正在驚恐之中,好像花了些工夫才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她的臉色一點一點變得煞白,謝縈耐心等了片刻,見她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便徑自繼續(xù)道:“她在元宵前就已經(jīng)死了,殺她的人是個白燈匪。三娘的尸身沉在河里,斂葬是做不到了,不過她最后還想告訴你們,那人你們對付不了,以后也無需惦念著為她報仇。不過若是有緣碰到,那人我自會替她料理了?!?/br> 她的措辭太平鋪直敘,婦人臉色慘白,“撲通”一聲向后坐在了地上,謝縈卻也沒有要多安慰的意思,消息既已帶到,她仔細想了想沒遺漏什么,便微微點頭,道了聲告辭。 婦人渾身抖得如同篩糠一般,在號啕中拼命捶著地面,謝縈卻已轉(zhuǎn)身,徑直要走,沒有半分要多留的意思。 寧昀默默看著,心知她幫萍水相逢的冤魂報仇,和當夜幫他穩(wěn)定靈氣一樣,都是興致所至,實則全不放在心上,所以既不索求回報,也不多作安慰。這女孩并非行俠仗義的游俠兒,一切不過是任所欲為、全憑心情而已。 這時正在房中切塊分rou的屠夫終于聽到動靜,舉著菜刀沖出來,卻只看到兩個已經(jīng)躍上墻頭的背影。 付屠戶大聲號叫:“站住!你們站??!”但那兩人一閃而過,已輕飄飄的不見影蹤了。 辰時宵禁解除,坊間逐漸開始有人活動。 付屠戶的家和順城街還有些距離,謝縈在陌生街頭四處望了望,發(fā)現(xiàn)賣朝食的攤位已經(jīng)支了起來。 原來這一帶零零散散住著不少屠戶,每天早上,他們把切好的生rou送給富貴人家的家仆,還有些富人不吃的下水能留下來,便支起攤子賣給周圍百姓,是市井間難得能見到便宜葷菜的地方。 謝縈見攤邊排著隊,也興致勃勃湊過去看了一眼,只見鍋里熬了一大鍋湯,放了些豬肝豬肺。 民間物資捉襟見肘,現(xiàn)在都不舍得放調(diào)料,內(nèi)臟的氣味就壓不大住,少女在鍋邊嗅了嗅,有點嫌棄地捏著鼻子,拽著寧昀要走:“聞起來好腥,不吃這個?!?/br> 她說得直白,攤主便不大樂意,翻了個白眼道:“現(xiàn)在城里能見點葷腥多不容易,小丫頭還這般挑嘴,你干脆去王府里做大小姐吧!” 謝縈一拉眼皮,朝他比了個鬼臉。 沿街走了半晌,謝縈摸著肚子說餓了,兩人便在街頭一處食肆停下。 封城至今,食肆里已經(jīng)沒有葷食和炒菜了。往里一望,大堂里都落著灰?;镉嫵蠲伎嗄樀囟肆藘赏胨孛鎭?,謝縈聞著氣味不錯,瞧他懶得打掃,便和寧昀一同坐在了屋外的棚子下面。 天邊最后一點魚肚白正緩緩消散,空氣微涼,拂面的風中帶著微涼的露水氣息。 元宵節(jié)時,洛陽還燈火輝煌、人流如織,比京城帶著更熱鬧的市井氣。不到半個月,街上人煙已經(jīng)比如此稀少,連鳥蟲都銷聲匿跡。 奔波半夜,兩人沉浸在難得的寧靜中出了會神。不知過了多久,寧昀突然低聲道:“他們還是會去報仇的?!?/br> “誰?” “付三娘的爹娘。” 聽聞女兒死訊時,付屠戶夫妻的眼神……那樣恐懼、絕望、咬碎牙齒的憤怒,和甚至不知仇人在何處的痛苦。 那樣的眼神,他再清楚不過。 十年前,逃亡中的每一個夜晚,他都能從水洼里倒映的面容上看到那樣的眼神。仇恨這把火只會越燃越烈,抑或在熄滅之前燒死自己。 謝縈卻不知那一刻他心中轉(zhuǎn)過多少念頭,只散漫道:“這倒無妨,反正那個術士活不過這兩天了。這種人修習邪法,身上也帶邪氣,只要他還在洛陽,就必定躲不過我?!?/br> 比起這個,她似乎還是更關心另外一件事,謝縈盯著手里的杯子,很不滿地皺了皺鼻子。 從前食肆里的水多半會放些桂花蜜或者茶葉,只是封城之后物資緊俏,這就是一杯一點味道也沒有的清水。 “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呀?連桂花蜜都沒有了……”謝縈唉聲嘆氣片刻,忽然又疑惑地一扭頭望向他。 “我倒想起來,我不得不待在洛陽,是在等著和哥哥會和,你呢?你又為什么一直待在這里?” 當年離開京城時,北方已經(jīng)戰(zhàn)亂迭起,對于一個七歲的孩子來說,南下是他唯一的選擇。 起初他輾轉(zhuǎn)過許多地方,因為無力自保而東躲西藏,根本無暇顧及自己所在的地方究竟是何處。后來,在這樣的恐懼中逐漸長大,也有了傍身的技藝,他才能更名改姓,在洛陽以新的身份定居下來。 洛陽離京城很遠,遠到已經(jīng)不會有人認出他的身份,但也還不像江南或者嶺南那樣遠,遠到徹底與曾經(jīng)的那個世界隔離開來。 三年的蟄伏以后,他從朱由柏腹中剖出了那塊玉玦?;蛟S除了他以外,那就是父母所留下的、最后的痕跡。 寧昀從未想過會對外人解釋這些,只是避重就輕的話語在舌尖滾過一圈,開口時卻莫名變成了真話。 “我在找我家人留下的東西?!?/br> 謝縈微微轉(zhuǎn)頭,“嗯?他們沒告訴你在哪里么?” 寧昀說:“他們都死了?!?/br> 他的聲音很輕,也許就是因為太輕了,并沒有想她能夠聽見。 而那一刻謝縈卻突然轉(zhuǎn)過頭看他,在陽光下,她的臉白皙得仿佛透明。 她微微歪著頭,像是很認真地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就是福王府里的那塊玉佩么?這倒簡單,我說過會偷出來給你?!?/br> 寧昀望著她,仿佛胸腔里忽然有某種連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情緒在洋溢,在并沒想清楚原因時,他已脫口問道:“為什么?” 謝縈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進城的時候,我不是答應過你嗎?” ——作為那兩張文牒的答謝,而他遞出文牒的時候,只是覺得這個神秘的少女身上或許有利可圖。而他當時的猜測并沒有錯,他幾年來苦苦追尋的東西,對她來說是隨手就能給出的。 現(xiàn)在,她臉上分明是在笑,只是這樣的無憂無慮,卻仿佛人世間種種愛憎別離,都不會在她心頭留下什么印記。 這樣無憂無慮的笑容落在眼中,寧昀心中竟驀然空落落地一墜。 “就像答應付三娘,是一樣的嗎?” 話出口的瞬間,他心中就已經(jīng)突地一震。 已經(jīng)知道答案的問題再問出來,無非是自取其辱而已。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說,也許只是因為突如其來地被往事追上,心神動蕩之下,本能地想要尋求一絲虛幻的溫暖。 四目對視的瞬間,他的指節(jié)一時間因為用力幾乎繃得發(fā)白,只是少女很快嫣然一笑。 “當然是因為我高興啊!” 寧昀沉默片刻,忽然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了笑。 迎著晨光,他眼眸中幽綠的色澤宛如一片林中深湖。本來就俊美到幾乎帶著女氣的面容,在這一剎幾乎比晨光更耀眼。 謝縈手里還在晃那半杯清水,他站了起來,說道:“我記得,這條街尾有家賣桂花糖的小鋪,今日不知開不開,我去碰碰運氣?!?/br> “真的?”謝縈仰頭望著他,不由得雙眼一亮,揮手道:“那你快去快回啦!” 伙計回了后廚,寧昀的身影逐漸消失,周圍一時間安靜下來。 謝縈打了個哈欠,雙手撐地,放松地望著街邊。 太陽已經(jīng)完全升起,街上除了跑馬巡邏的官軍,還是人丁相當稀落。 少女百無聊賴地晃著杯子,將半杯沒喝完的清水潑了出去。只是那半杯水飛濺開來,卻不落地,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捏著,回旋成水幕。最后玩膩了,又“嘩”地一聲撒到地上。 就在那一刻,她忽然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氣息。 少女驀然抬起了頭,雙眼幾乎是一點一點亮了起來。 * 那家商鋪的確還在原處,只是現(xiàn)在這樣的甜點已經(jīng)完全無人問津,寧昀花了平時幾乎五倍的價錢,才買到了半盞花蜜。 一路匆匆返回,只是即將拐到街口時,他忽然留意到街邊某個招牌,頓住了腳步。 那是一家雜貨攤,而他一眼留意到的是擺在最上方的一枚紅牙梳。 他從來不大關心這些女孩子們梳妝的玩意,只是這一刻突然想起,在很久遠的從前,他似乎在jiejie的妝鏡前見過這樣精美的工藝品,青絲如流水劃過它的木齒。 現(xiàn)下顧客過于寥落,老板非常熱情地試圖向他介紹,寧昀心中只覺再耽擱下去時間太久,并未多還價便買了下來。他將紅牙梳放在懷中,心想那頭烏云般的長發(fā),大概的確不能只用男子的木蓖來梳。 一路回到原處時,謝縈卻不在原地了。 以他目力,遠遠便發(fā)現(xiàn)謝縈不在,一路到了近前四下環(huán)顧,才發(fā)現(xiàn)目之所及空空蕩蕩,哪里還有她的人影? 如今街上人流稀少,貿(mào)然叫喊只怕會引起巡邏的官軍注意,少年站在原地微微愣了愣神,敲開門問柜臺后的伙計:“和我一起來的那個小娘子,她去哪里了?” 伙計一直在屋里,哪知道他們干了什么,擺了擺手,非常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 謝縈一貫我行我素,大概只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東西暫且離開。 這本該是最合理的解釋,寧昀不明白自己的心臟為什么在突突直跳,仿佛某種違背理智的直覺。 他定了定神,在原地坐下,就在這時,他的目光忽然被一樣物事吸引。 在茶杯下,似乎壓著什么東西。 他挪開茶杯,只見下面竟然是一條絲絹,似乎是從某種昂貴的布料上撕下半塊,上面龍飛鳳舞寫著一行字。 我見到哥哥了,我們還有要事,便先走一步。玉佩我到時自會為你取來,他日有緣再會,咱們便就此別過。 那行字的末尾,簽著一個飄逸飛揚的“縈”。 ——— …… 妹:你家就是我家,借我住半個月怎么啦 妹:**看到哥**拜拜,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