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往事
褚鏡認(rèn)識樊璟的時候,還未滿十歲。 那時候他異能剛覺醒,而先知者還未被世人發(fā)現(xiàn),于是身體異常的他便被家族當(dāng)做棄子丟到了帝國邊境——北冥。 那里的天氣與常年溫和的帝都簡直天差地別,冰天雪地是常態(tài),于是年紀(jì)尚小還不知道如何使用異能的他便經(jīng)常生病,一不小心還把自己的水結(jié)成了冰,硬生生給自己弄得半死不活。 彼時樊璟的父母尚在,是北冥遠(yuǎn)近聞名的善人,于是當(dāng)?shù)鼐用裨谘┑乩锇l(fā)現(xiàn)昏迷的他后,便將他送到了樊璟家。 雖然樊璟是獨生女,但或許因為同樣的原因,樊家收留的孩子很多,褚鏡一開始并沒得到多少重視—— 那群被拋棄的小孩中大多身體有殘疾,相比身體健全、穿著舉止都明顯不一般的他來說,確實要更惹人憐惜。 “他也不過是被父母扔在這里了而已,還挑三揀四的,在學(xué)校里還端著個少爺架子,要我說,樊醫(yī)生根本沒必要收留他這一個外鄉(xiāng)人。” 說這句話的那個人具體長什么樣子,褚鏡已經(jīng)完全不記得了。 他只記得自己氣得頭昏腦漲,異能在體內(nèi)作祟,便不小心出手傷了他。 一絲絲水從地下滲出,從那人的腳下蔓延而上,而每往上攀幾分。 “怪物,怪物啊啊啊??!” 好熟悉的語氣。 褚鏡又想起被自己親人推搡著大喊要將他殺死的場景。 不是,不是的,他才不是怪物…… 那兩個字狠狠地刺痛到褚鏡的內(nèi)心,他本有所松動的臉色再次凝固起來,愈發(fā)狠厲,死死盯著那人的后背,像是要將對那些人的痛恨在此刻通通釋放出來。 于是,本來只有輕微恐嚇的水柱,瞬間凝成劍,將人類的皮膚刺出血。 “這什么東西?!好痛,好痛!!”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不遠(yuǎn)處響起。 “你們在干什么?” 褚鏡立即手忙腳亂地停下動作,所有在懸浮在空中的水形態(tài)紛紛落下,滲入地面消失不見。 樊璟一步步慢慢走進(jìn),受傷的男人猛地轉(zhuǎn)身,摸了摸自己的傷口,看見手指染上的血后臉色一變,死死盯著褚鏡:“是你,是你搞的鬼對不對?!” 褚鏡抿著唇,不肯定也不否認(rèn),他的注意力全在樊璟身上,害怕地看著她,生怕她下一秒就要定自己的罪將自己趕出家門。 正因為褚鏡如此反應(yīng),男人便愈發(fā)肯定,“周圍離我最近的就你一個,你是聽到我打電話所以想報復(fù)我是不是?” 他看著手上的血,越看越覺得自己身上好多地方都在火辣辣地疼,氣得上前將褚鏡推了一把,“你這個怪物!難怪被扔到這里來!滾出北冥!北冥不歡迎你!” 褚鏡踉蹌地后退了幾步,卻依然對他的罵聲充耳不聞,一直不偏不倚看著樊璟,而后者則是端詳著男人的傷口若有所思。 “是你做的?”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樊璟突然偏頭,朝褚鏡看了過來,“你為什么要傷害他?” “就是他!”男人惡狠狠地又推了褚鏡一把,“樊璟,我們將他交到防衛(wèi)部去,這種禍害不能留在我們北冥!” 樊璟看著褚鏡,一言不發(fā)。 褚鏡被推到在地,濕漉漉的雙眼在她長久的沉默中逐漸堆滿恐慌,自下而上哀求地看著樊璟。 我錯了,不要……不要丟掉我,jiejie。 樊璟臉上沒有多大的表情,靜靜地看著那個其實并沒有說過多少話的小孩。 求求你,不要站在那里這樣看我,過來我身邊好不好,我害怕。 害怕被責(zé)罰,害怕被再次拋棄。 褚鏡臉上的淚越來越多,掐著地板的指尖已經(jīng)滲出許多血跡,他沒說一句話,牙關(guān)緊咬,明明是他有錯在先,可那雙眼看著卻可憐得讓人忍不住心疼。 終于,在褚鏡絕望地低下頭時,樊璟的腳動了動。 她在他身前站直,而后曲腿,半跪在他面前,將圍巾脫下,動作緩慢卻十分穩(wěn)當(dāng)?shù)匾稽c點繞在他的脖頸。 褚鏡抬起頭,哭得卻更兇了。 “哭什么。”樊璟語氣平靜,胡亂地擦了擦他的臉,發(fā)現(xiàn)擦不掉,便放棄了,直接抓起圍巾末端塞給他,“捂著,臉上不涼么?” “樊璟!”那人見狀,破口大罵:“你要護(hù)著這怪物是吧?我跟你說我現(xiàn)在馬上就去報警!” “對不起?!狈Z站起來轉(zhuǎn)過身,鄭重地向他彎了彎腰,明明也只是十歲左右的孩子,卻沉穩(wěn)得宛如大人:“您可以去我們家治療,我們會給予賠償?shù)?。?/br> “賠償?你看看我都傷成什么樣了?你賠得起嗎你?” “不用擔(dān)心,”樊璟理智道,“都是皮外傷,而且不會留疤。您放心,我們一定會負(fù)責(zé)到底的。” 許是樊璟態(tài)度良好,而且樊家的名聲也確實很不錯,男人支支吾吾半天終于松了口,語氣也溫和了許多, “行。但是我勸你還是跟你爸說一下吧,這怪物留不得,怕不是個禍……”說著,他隨意往褚鏡那邊看了一眼,卻被那猛地抬起的狠厲雙眸嚇了一跳。 雖然眼角含淚,可那目光卻冰冷得仿佛野獸,又或是亡命之徒,像是下一秒就要與他同歸于盡。他背脊一涼,訕訕地停下了聲音。 “真會裝……” 褚鏡沒有否認(rèn)。 他從來不認(rèn)為自己是什么善類。他跟善良二字毫不搭邊,對旁人毫無憐憫之心,從小就懂得如何將別的小孩擠掉以獲得關(guān)注。 比如苦rou計。 比如裝哭。 屢試不爽。 從那天以后,褚鏡似乎就黏上樊璟了。 他想要的不多,他只是渴望被關(guān)心。 其實那個人說得沒錯,雖然樊家是很照顧他,但那些小孩中顯然還有比他更需要關(guān)注的。樊家父母沒法對他投入太多,所以褚鏡就把目標(biāo)放在樊璟身上。 這個比自己年長兩歲的jiejie,看著冷漠,卻極其護(hù)短,明明親眼看到自己那異于常人的能力,卻依舊幫他保守著秘密。 一開始他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她會煩,會冷聲讓他走開,可沒幾天后,便主動將他護(hù)在自己羽翼下了。所以,那幾年他過得很輕松。 就是后來,先知者被大量發(fā)現(xiàn)時,異能尚未覺醒的她也依然毫不猶豫地?fù)踉谒懊妗?/br> “褚鏡,快回去,它們往這邊來了?!?/br> “jiejie……”褚鏡看著十七歲少女纖瘦的背影,忽然忍不住上前,親昵地環(huán)住她的腰,將腦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我好喜歡你?!?/br> 樊璟倒是沒被褚鏡的動作的話嚇到,這些年他打著“家鄉(xiāng)禮儀”的名由將這些事做慣了,一時間她也沒覺得有哪里不妥,反倒是嫌棄地推開他的腦袋: “我讓你趕緊回去,你在這撒什么嬌?是想死嗎?” “不想?!庇衘iejie了,怎么會想死呢。 褚鏡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放在臉頰蹭了蹭,而后將她拉到自己身后,“但是,以后,換我來保護(hù)你。” 樊璟先是一怔,而后看向眼前熟練地抬手觸動異能的褚鏡。 少年的羽翼已豐滿,再也看不到從前那個瘦弱膽小的身影。 然而樊璟臉上卻沒多大感動的神態(tài),反而有些惱怒: “敢看不起我,你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