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昊天幻想中的香山之行，是和儲天瑜在山中漫步，看初露紅色的葉子，或有風(fēng)輕輕拂過，卻吹不散他們之間的甜蜜。然而事實上，那天霧霾很嚴重，大部分的時間，兩個人都在埋葬死鳥。

    儲天瑜類似的行徑并不少。她是素食主義，連雞蛋也不吃，據(jù)說是素食者中最嚴苛的一種，英文名稱是「vegan」，不擅長英語的柏昊天因為她記住了這個詞語。

    儲天瑜的怪不只有這點，她冬天只穿單薄的長裙，身體冰冷，皮膚被凍出青紫色，她仍舊一意孤行。奇怪的是，她好像也不怎么感冒。

    儲天瑜的手機通訊錄里，只有三個聯(lián)系人，爸爸，mama，柏昊天。除此之外，她沒有任何社交工具，沒有qq，沒有微信，沒有博客，不玩游戲，不愛上網(wǎng)。

    在他人眼里，儲天瑜是一個怪胎，柏昊天卻恰恰被她的奇特吸引，有時候望著面無表情的儲天瑜，他心生憐愛，想守護她的特別。

    那天在香山，他沒有多問一句關(guān)于死鳥的事情，儲天瑜也沒有提，她用自己沾上泥土的手牽住了他的手，她手指冰涼，只有掌心滲透出微暖的溫度。他們沒有太多交談，靜靜地在香山散步。

    那天晚上，柏昊天失眠，懊惱沒有正經(jīng)地向儲天瑜表白，牽手的時候就是好時機，自己竟然什么也沒說。

    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

    鈴聲是朱主愛的「好想你」。

    是儲天瑜打來的，他為她設(shè)置了專屬鈴聲，接起電話，他溫和地問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煩心事，所以睡不著。」

    「昊天，我好難過啊?！顾穆曇衾飵е耷?。

    柏昊天瞬間著急了：「怎么了？不哭不哭，你跟我說，怎么了？」

    「我想，我的鳥jiejie，是不是也死了呢？」

    雖然不知道「鳥jiejie」是什么，柏昊天還是安慰道：「不會的，你的鳥jiejie一定健康快樂地生活著?！?/br>
    「昊天，你記得我以前的家嗎？」

    「記得啊，跟我家一個小區(qū)，那時候你來吃燒烤也很方便。」

    「那你記得，從我臥室的窗戶望過去，可以看見的那棵樹嗎？」

    「那棵樹啊??」如果不是儲天瑜提起，柏昊天完全想不起那棵樹，準確來說，他根本不在意那棵樹。

    七八歲的時候，柏昊天去儲天瑜家玩過幾次，但每次的注意力都在儲天瑜身上，或者是在儲天瑜的遙控車、積木上，印象中有那么一棵樹，長在隔壁小區(qū)，和儲天瑜家有一墻之隔。樹木很高，樹冠停留在五樓的位置，儲天瑜家在四樓。

    后來那棵樹不在了，隔壁小區(qū)為了建設(shè)新的房屋，將樹砍了。但這是哪一年發(fā)生的事，柏昊天記不清。

    「我小時候，睡覺時不喜歡拉上窗簾，那時候我家沒有安裝防護欄，透過窗戶，我能清晰地看見窗外的柏樹，它像一個無聲的傾訴者，當我和它對望的時候，可以感受到它的悲喜。有時候我覺得看見它就很安心，有時候卻莫名恐懼?！?/br>
    柏昊天不明白儲天瑜的腦回路，為什么一棵樹能讓她安心又恐懼，但他安靜聽著，時不時「嗯嗯」一兩聲表示回應(yīng)。

    「昊天，你有時候會不會覺得人類好渺小？我看到樹的時候，就會有這種感覺。既熱愛，又敬畏。在我七歲的那年暑假，天氣悶熱，我睡得昏昏沉沉，我的眼睛睜睜合合，偶爾會看見那棵樹。就在那個夜晚，鳥jiejie從柏樹里飛出來，她有一扇窗戶那么大，在夜里只有輪廓，微微散發(fā)幽藍色的光芒?！?/br>
    「你作夢了？」

    「那不是夢啊，鳥jiejie飛進了我的房間?！?/br>
    「等等，」柏昊天忍不住打斷她，「它若有窗戶那么大，你的窗除非有一扇全開，要不它飛不進來啊?！?/br>
    「我只開了半扇窗戶，但是，鳥jiejie不是一般的鳥，她可以穿透窗戶，穿透墻壁，穿透任何東西，甚至打破空間的限制，到任何想去的地方?！?/br>
    聽到這兒，柏昊天確定，儲天瑜一定是在作夢。

    「鳥jiejie讓我騎在她身上，帶我去地球的另一面，我們停在沒有旁人的小海灘，我躺在沙灘上，感覺身體在沙子里淪陷，有沙塵進入我的耳朵，但是我絲毫不覺得煩擾。躺著躺著我就睡著了，醒來就又回到自己臥室的床上?！?/br>
    「夢醒了？」

    「我跟你說了我沒有在作夢。之后鳥jiejie在晚上來找過我好幾次，有時候冬天冷了，她就帶我去澳洲，北半球冬天的時候，澳洲正值夏日，很暖。」說到這兒，電話那頭的她忽然啜泣起來，「十歲那年的冬天，柏樹被砍了，從那之后，鳥jiejie再也沒來找過我。」

    儲天瑜越哭越越傷心，柏昊天握著手機，心也彷彿被狠狠擰了一下，他想安慰她，但這「鳥jiejie」的故事讓他無從下手，他只能靜靜聽她哭泣。

    哭了一陣她說睏了，掛掉了電話。

    「不傷心了就好啊?！拱仃惶鞜o奈地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