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因緣匯集之地 第六節(jié):贏一次
就在贏一離開養(yǎng)心草本堂不遠,心中還回味著姬佩琪的艷媚時,后面突然傳來急促的女聲。 「先生,等等,先生,等等。」 贏一回過頭去,發(fā)現(xiàn)竟然是剛才被保安請出去的姚小妹。 「呃,有事嗎?」贏一打量著這位身形嬌小的女性,她長著一張?zhí)鹈赖墓献幽?,短直發(fā),揹著一個沉甸甸的側(cè)背包,卻依舊充滿朝氣的模樣,從相貌上判斷看起來是位大學(xué)生。 「你沒有買那黑心堂的東西吧?」姚小妹劈頭問道。 「同學(xué),你在外面守了這么久,就是為了問我這個?」贏一覺得這學(xué)生有病吧! 「那里賣的東西很危險,不能吃的?!挂π∶脭蒯斀罔F地說。 贏一皺起眉頭,問:「無憑無據(jù),這話可不能亂說?!?/br> 「我有證據(jù)。」姚小妹從包里拿出一疊厚厚的文件,開始滔滔不絕地向贏一講解。 贏一勉強聽了一陣子,感覺頭都要爆炸了,他上次看化學(xué)式已經(jīng)是二十年前的事,除了碳、氫、氧還記得外,其他元素都不認識。 「同學(xué),能不能簡單點說?」 姚小妹嚥下一口唾液,快速地說:「就是說黑心堂賣的東西會讓人上癮,又會產(chǎn)生幻覺?!谷缓蠛仙衔募?。 知識量的差距十分明顯,贏一聽了半天,還是只知道「不能吃」,他咳了一聲,建議道:「這么重要的事,你應(yīng)該去找記者之類的?!?/br> 「我有寄資料給報社,沒人理我。我也跟教授說過,他說我濫用實驗資源,結(jié)果罰我不能用實驗室一個禮拜?!挂π∶梦卣f。 贏一看著她真誠的眼神,不覺得她在污衊,她的臉孔還讓他有種親近感。但就算她說的是真的,自己也只能保護父親不再吃那東西,至于要推倒養(yǎng)心草本堂的政商結(jié)構(gòu),目前是不切實際的,除非有很多受害者站出來。而且也沒有百分百的證據(jù),證明她說的就是真的。 「那你跟我說,有什么用?」贏一直白問道。 「我……我也不知道,但我覺得能阻止一個是一個?!挂π∶玫椭^說。 贏一被她的熱情觸動了一下,年輕人就應(yīng)該這樣。可是等她看清社會的現(xiàn)實,還會堅持自己的信念嗎?再這樣下去她可能會遇到危險。但現(xiàn)在連自己都自顧不暇,如何能幫得了她? 贏一嘆了口氣,問:「你叫什么?」 「蛤?」姚小妹楞了一下。 「你的名字。」 「哦,我叫姚雪晴,t大研二生?!?/br> 「t大不錯呀!我叫贏一,今年四十奔一,就是個沒錢沒勢的打工仔,我相信你,但也幫不了你。叔叔勸你一句,愛惜自己,好好讀書,將來造福人類社會?!冠A一從口袋里拿出父親的保健品和姬佩琪的贈品,塞給姚雪晴,笑道:「給你,我不要了。」 姚雪晴接過來,眼淚卻滑了下來。 「呃,我、我怎么……。」姚雪晴趕緊抹去眼淚,其實她已經(jīng)被報社、教授拒絕過,也勸親友別吃那東西,但都沒人理會她,甚至有人在學(xué)校散佈她是因為論文寫不出來才搞這一套。 贏一撓撓頭,「喂,別哭啊,至少你救了我一命?!?/br> 「嗯,謝謝贏大哥相信我?!挂ρ┣缙綇?fù)心情,抬頭對贏一,燦爛一笑。 「大哥」這兩字讓贏一心情舒暢,「走啦!凡事量力而為?!冠A一揮揮手,瀟灑前行。 「贏大哥,能不能留個聯(lián)絡(luò)方式?」姚雪晴看著他的背影,小聲問道。 「不巧,我窮到連手機也沒有,有緣再見?!冠A一側(cè)頭回應(yīng)。 姚雪晴撅撅嘴,心想能買得起黑心堂的東西怎么會沒錢買手機?她注視著他遠去的身影,突然覺得有點眼熟,又搖搖頭,自嘲:「怎么可能會這么巧?」 *** 贏一猶豫了一晚,第二天就打電話給父親的主治醫(yī)生,詢問他養(yǎng)生草本堂的新藥有沒有副作用和成癮性,沒想到醫(yī)生直接承認,坦承了具有一定的風險,跟姚雪晴說的差不多,但同時也保證給他父親的劑量是合適的,請他放心。 贏一還是不太相信新藥,他跟醫(yī)生說這個療程結(jié)束后,就不要再用那個新藥了,醫(yī)生勸了半天,但贏一堅持不變,最后醫(yī)生只好答應(yīng)在十天后停藥。 停藥的決定讓贏一心中忐忑。 是毒?是藥?端看怎么用。 因為自己的疑心,就要斷了父親的希望,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為了父親好,還是自己只想省下那筆醫(yī)藥費。 對于該怎么治療贏政男,他想破頭還是得不出好辦法,但他決定在去探望父親之前,先把手機號碼辦回來。 *** 贏一在工地上正忙著推車,手機突然響了。他停下來,接起來:「贏先生,這里是c大附屬醫(yī)院,你父親贏政男先生病危了,請趕快過來。」 贏一一聽,腦袋嗡作響,前天還跟父親說好明天去看他,怎么今天就病危了? 他急忙向工頭請假,也顧不了省錢,打了輛車,直奔醫(yī)院。 沒想到路上遇到塞車,距離醫(yī)院不遠的一處重要十字路口發(fā)生了車禍,路被封鎖。贏一心急如焚,付了錢,跳下車,拔腿狂奔,他估算跑過去需要七分鐘。 跑到一半,手機又響了。他接起來,聽著,腳步瞬間慢了下來。 「對不起,急救無效,您父親已經(jīng)走了?!?/br> 他沒有趕上見父親最后一眼,只能在工作人員帶領(lǐng)下,到停尸間看到父親冰冷的遺體。父親的臉上沒有痛苦,但他自責、內(nèi)疚、虧欠、卻也松了口氣……內(nèi)心五味雜陳,他不知道此時的自己是什么表情,但他知道他沒有掉眼淚。 「怎么發(fā)生的?」贏一平靜地問。 「這個要由主治醫(yī)師為您說明?!构ぷ魅藛T小心翼翼地說。 *** 「你的意思是,在你同意我父親外出時,他就突然從輪椅上跳下來,衝到路上給車撞?」贏一難以置信,重復(fù)了醫(yī)生的話。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疏忽?!古赃叺哪贻p護理師,彎腰到九十度,不停地道歉,渾身發(fā)抖。 「我們院方當下就報了警,肇事者雖然逃逸,但我想很快能還給贏先生一個公道?!贯t(yī)生補充說。 「公道?公道!許醫(yī)生,我父親怎么可能從輪椅上跳下來?」 許醫(yī)生對著年輕護理師擠著眉,護理師還是維持九十度鞠躬的姿勢但眼神上飄,接收到醫(yī)生的指示:「真的是這樣,贏先生當時像是沒有病一樣,動作很快很靈活,我根本來不及阻止他,真的很抱歉。」 「所以我父親是……自殺?」一位連咬蘋果都顯吃力的病人,竟然有辦法跑到大馬路上給車撞。 「這個要看警方的調(diào)查結(jié)果?!乖S醫(yī)生十分小心,不想惹惱贏一,所以語氣都很溫和客氣,也不敢偏袒任何一方,當然他心里最希望贏政男是自殺,這樣醫(yī)院就能減少責任。 贏一深吸一口氣,平靜下來,說:「我想收拾一下父親的東西?!?/br> 「好、好的,小劉你帶他去吧?!乖S醫(yī)生指示道。 護理師小劉挺直腰桿回答:「是,請跟我來?!?/br> *** 小劉領(lǐng)著贏一到了父親的病房,里面已經(jīng)整理得乾乾凈凈,只剩下一張輪椅和一個大包。 贏一打開包,看著父親在護理中心的所有東西,除了幾件衣服和幾張照片外,沒有什么特別的??墒窃诖差^的小柜子上,他卻發(fā)現(xiàn)了一個讓他驚訝的東西,那是一個用橡皮筋和竹筷做的坦克模型。 那是他小學(xué)時的回憶,那時他剛上學(xué),每次老師點名,同學(xué)們都會笑他的名字,讓他很不高興,回家就跟父母吵著要改名字。父親說:「我們姓贏筆劃多,所以才給你取個最簡單又有意義的名字,這樣考試時才不會你寫完名字,別人都做完兩三題了?!?/br> 贏一不服氣地說:「那你們也不用取個一啊,多沒創(chuàng)意?!?/br> 母親出就過來安撫他,溫柔地說:「小一啊,你知道嗎?『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所以一就是萬物的根源,是很好的字?!?/br> 小時候的贏一就被母親哄得高興了,直到長大后才知道母親是引用了『道德經(jīng)』,不過那時他也不再在乎名字的事了。 這臺粗糙的坦克模型,就是當年父親為了哄他而做的玩具。 他拿起模型把玩,印象中原本沒有插上旗子,于是他將注意力放在旗子上,上面寫著父親潦草的字跡。 正面是「為自己。」,背面是「贏一次?!?/br> 「臭老爹,說得我一直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