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結(jié)束后，熊爺秘密將贏一塞進一間商務旅館。贏一隨手包扎了幾處傷口，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房門鈴聲刺耳地響起，才迷糊地爬起來開門。

    熊爺提著外賣盒，笑瞇瞇道：「呦，阿一，昨晚睡得shuangma？」

    贏一撓撓頭，冷眼道：「就剩下半條命，你還好意思坑我?！?/br>
    「沒有我，你剩下的半條也沒了，你看，我還買了雞湯給你補補，多好心啊?！剐軤斝δ樣耍挠邪朦c黑道大哥的模樣。

    贏一輕嘆一聲，接過外賣，逕自坐到小茶幾前，撕開外賣盒，狼吞虎嚥起來，他實在是餓壞了。

    熊爺臉色一沉，問：「那女賊到底是什么來頭？是不是跟你一樣？」

    贏一吸著雞骨頭，回道：「比我厲害多了，黑幫想抓她可不容易?！?/br>
    熊爺兩手一攤，笑說：「反正是你要抓，不然也可以考慮跟我們事務所借錢。」

    「呸，早知道當年就不該救你?！冠A一吐出細骨頭，不滿說。

    「黑幫最忌諱被人看不起呀！交情歸交情，但幫內(nèi)的事還是要照規(guī)矩處理?！剐軤斊ばou不笑說。

    「算了，盡力而為，大不了賣顆腎?！?/br>
    「啊，你不是腎虧，少害人?！?/br>
    「干！」贏一豪邁喝下兩口湯，接著問：「說真的，對于敢得罪港臺黑幫的女賊，你們就就毫無頭緒嗎？」

    「關于女賊還真的一點線索也沒有，下面那群小的只記得對方車頭燈很巨啦！干！」熊爺怒氣沖沖地說。

    贏一聽著他的話，腦中不禁回憶起那天被女賊挾持時，背上傳來的柔軟壓力，他已經(jīng)五年沒被女人碰過了，當下陷入那危險的溫柔鄉(xiāng)中。

    熊爺沒有注意到贏一的神情有些發(fā)楞，話鋒一轉(zhuǎn)接著說：「不過也不是毫無頭緒，你知道馬光超是誰嗎？」

    「誰呀？」贏一隨口說，把碗里最后一點雞rou渣掏乾凈。

    熊爺驚訝地瞪大眼睛，他不敢相信贏一竟然不認識這位連續(xù)三年登上亞洲最具影響力企業(yè)家榜單的人物。

    「『養(yǎng)心草本堂』，你總該聽過吧？」

    「賣中藥的？」贏一剃著牙回話。

    「……。」熊爺無言以對，也理解贏一的經(jīng)濟狀況，明白他可能對這些事情不太關心。他清了清喉嚨，繼續(xù)說：「馬光超就是養(yǎng)心草本堂的創(chuàng)辦人兼董事長，他近年來收藏了不少珍貴的青銅器，據(jù)我們的情報，很多被盜的古物都流入了他的私人藏品中。」

    「不過是幾塊破銅爛鐵，他既然有錢，買就好了，卻還雇用盜賊來偷，這馬老闆是腦子壞了吧？」贏一嗤之以鼻。

    「他的心思我猜不透，但這位馬老闆發(fā)跡之快，說不定和這些骨董有關?！?/br>
    「真要這么神，你們黑幫就自己留幾件好了，不就發(fā)財了？」

    「哼哼，你以為我們沒想過嗎？可惜沒那么簡單呀！這些古董就像你們這些異能者一樣，難以捉摸。」

    「異能者也沒什么了不起，不吃飯還是會餓，被槍打到還是會死，沒錢還是一樣苦惱……。」贏一站起身，拿起椅子上破爛的西裝外套，披在肩上，瀟灑道：「走了，真要找不到，那筆錢你先幫我墊著吧?！?/br>
    「私人交情，利息就給你打個折?！剐軤斪龀鰯?shù)錢的動作。

    「去你的。」贏一轉(zhuǎn)身對他比了個中指。

    「客氣客氣，路上小心?！剐軤斝χ鴵]手送行。

    ***

    贏一自認為不是孝子，但他就是沒有辦法放棄病重的老父。

    二十年前，母親在一場車禍中喪生，父親也因此失去了右手的靈活性，原本經(jīng)營的鷹架生意也陷入低潮。贏一只好休學回家?guī)兔?，在父子兩人苦心?jīng)營下，成功將公司轉(zhuǎn)型成綜合型的建筑公司，結(jié)果因為一次理念不合而發(fā)生激烈爭吵，最終贏一選擇離開，在外面開了間道路維修公司，主要接受大公司的外包工程。

    從此父子很少聯(lián)絡，每年只有過年才會見個面，直到父親知道他被捲入案件判了緩刑，主動打電話給他，只說了三個字「回來吧！」，贏一當下破防淚崩。他想起自己被日本籍的老婆拋棄，失去了自己辛苦打造的家庭，心里充滿了絕望和焦慮，但是父親的電話讓他感到了溫暖和安慰，那個最初的家園，還在等著他，還愿意接受他。

    于是，贏一搬回老家與父親同住，但他怕自己再與父親起衝突，所以只在外面做些零工賺點錢養(yǎng)活自己就行了。

    就在兩年前，六十四歲的父親突然提出要續(xù)絃，而對象竟然是一位四十一歲的少婦。

    贏一對這位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后媽并沒有什么意見，只是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總覺得彆扭，于是就在附近租了個套房，搬了出去。

    沒想到他們婚后沒多久，父親就被診斷出「肌萎縮性脊髓側(cè)索硬化癥」，俗稱「漸凍癥」。

    一年前的一個雨夜，后媽跑來他的套房，哭著向他訴苦：「我知道我這樣很不對，但我真的受不了了，政男這病沒有康復的希望，而我還年輕呀！阿一我想和你爸爸離婚，但我不忍心說出口，你能幫幫我嗎？求求你可憐可憐我?！?/br>
    看著她淚流滿面的模樣，贏一心想，她至少還比自己的老婆好一點，沒有不辭而別。他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冷冷地說：「你走吧！別再回來了?！购髬尭屑さ乜牧藗€頭，把離婚協(xié)議書交給贏一后，第二天就收拾東西離開了。

    贏一從來就不是情感細膩的人，他拿著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離婚協(xié)議書，毫不猶豫地遞給了父親。

    贏政男接過離婚協(xié)議書，手腳發(fā)抖，嘴唇顫動，他一下子癱坐在沙發(fā)上，悲嘆道：「壞了，壞了，我怎么會這么糊涂！」

    原來贏政男被后媽說服，將自己的建筑公司賣掉，想用那筆錢支付醫(yī)療費和養(yǎng)老費，不想給兒子造成負擔。沒想到那些錢都被年輕的后媽騙走了，贏一氣得要報警告她，老父卻說：「告她也沒有意義，這種官司要打好幾年呀！我沒剩幾年了，就讓我安安靜靜吧。」贏一只好忍住怒火，尊重父親的意愿。

    父子倆商量后，決定把老家也賣了，搬到一家醫(yī)院附設的特殊照護中心住下，在健保的補助范圍內(nèi)接受治療。但是每個月的費用還是超出了很多，贏一不忍心讓父親知道，就自己扛下了那些開銷。他只有在真的沒錢時才會動用賣房子的錢，但是漸凍癥是沒有有效藥物可以治癒的，患者只能在身體逐漸衰退中等待死亡。

    ***

    「贏先生，這是您這個月的收據(jù)，請您過目一下。」醫(yī)院的收費柜臺在收到他的錢后，客氣地說，但是眼睛卻不自覺地瞄了一下他的右眼。

    「嗯。」贏一隨意地應了一聲，他知道路上遇到的人都會看他那紅腫的右眼，雖然他已經(jīng)冰敷了一天才來。

    「這新藥……效果好嗎？」贏一指著收據(jù)上那一筆多出的十幾萬元。

    柜臺側(cè)過頭，解釋道：「那是『養(yǎng)心草本堂』提供的新療程，他們還很大方，送了贏伯伯很多保健品呢！」

    贏一內(nèi)心泛起嘀咕：「養(yǎng)心草本堂！，這么巧?！?/br>
    「嗯，謝謝，知道了?！冠A一點頭致謝，默默離開柜臺。

    ***

    就在贏一不知曉的柜臺角落，幾位年輕的女性護理人員正在竊竊私語，談論著他。

    「哇，他的眼神好憂鬱，他的鬍渣好性感，他真的好帥呀！」

    「可惜，他看起來沒什么錢，還要照顧一個病重的父親?！?/br>
    「你們知道贏先生多大了嗎？」

    「三十多歲吧，最多四十歲。」

    「不知道他有沒有老婆。」

    「沒看過有年輕女性來探望的，可能沒有?！?/br>
    「你們說，他會不會有『男』朋友?！?/br>
    幾位女性同時來勁，忍住笑聲。

    ——

    「你們休息時間太長嗎，還要在這里八卦病人家屬。」一道冷冰冰的聲音打斷了她們的歡樂時光。

    她們立刻收起笑容，一起說：「護理長好?！谷缓筅s快散開，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護理長手里拿著贏政男的病歷資料，心里嘆了口氣：「面對無法治癒的疾病，對病人、家屬、醫(yī)生，都是無盡的折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