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在方應濃慶幸還好夫妻是異地,不用保持時刻的敬業(yè)時,周允庭已對自己的未來三年做出了調(diào)整的計劃——規(guī)劃在兩年內(nèi)工作重心轉(zhuǎn)移,搬到方應濃那邊去。 家中無人催促,方應濃不會主動去考慮這些。 因此第二年的五一,周允庭同方應濃商量時,方應濃還有些詫異。 周允庭同她仔細解釋:“我開的頭,自然是我來動。我搬過來這邊,對我也有益的?!?/br> 什么益,方應濃沒問。 無非就是人設(shè)的塑造有利于事業(yè),給雙方家長營造一下夫妻感情穩(wěn)定的表面氛圍,方應濃懂,都懂。 左右不是自己折騰,方應濃想了想,沒有反對。去年文女士有關(guān)心過他們現(xiàn)狀,問她兩人現(xiàn)在的生活計劃是怎么樣的。 拿來應付父母的借口是雙方有感情基礎(chǔ),這方面被問及是必然的,要是一直異地,遲早露餡。 方應濃笑了笑,只是提醒周允庭:“整理好自己的關(guān)系哦?!?/br> 周允庭聞言,伸手點了點自己的太陽xue說:“你的話,通通都記在腦子里呢?!?/br> 真是一句聽起來很曖昧不清的話。 要是不知道周允庭的孝心,方應濃可能還會多想。 方應濃被注視著,一時半會分辨不清他眼里的情緒,還未細想,就被湊過去討吻的男人轉(zhuǎn)移走了注意力。 第三年的冬,周允庭搬了過來,住進方應濃的居所,兩人開啟了同一個屋檐下的生活。 住一起的當晚,睡前,周允庭拿小奶鍋煮了兩杯牛奶。 方應濃見他切姜絲,皺起了眉,跟他打商量,以后熱牛奶能不能不放姜,周允庭想了一下,問她:“姜撞奶也不喜歡是嗎?純牛奶喝嗎?” “喝啊。別帶姜就行。” 周允庭嗯了一聲,摸了摸她的頭,“去那兒坐著吧?!?/br> 方應濃不喜歡的東西非常多,她幼時身體差,能吃的不算多,許多東西只能反反復復吃,吃到她厭煩,這種情緒刻在了記憶里,身體好點以后,方應濃能不碰就絕不碰。 周允庭點頭,過幾天搬回來幾箱牛奶,怕方應濃不喝,自己也跟著喝。兩人每天早上都熱一杯,要是沒空在家吃早餐,就帶走。 晚餐,兩個人一葷一素一湯足夠。 周允庭不忙的時候,方應濃能點個餐,他有時間做些費事一點的菜。 時間久了,周允庭也就自然而然地觀察出了方應濃的挑嘴程度。后來也就養(yǎng)成了習慣,每頓飯一定做個湯。 周允庭的廚藝不錯,方應濃享到了口福。 這逐漸平復她將家里的空間分給另一個人產(chǎn)生的不適與煩躁。 臥室和書房,都分了一半出來供周允庭放自己的東西。 這是方應濃作為合作伙伴的最大誠意。 合作伙伴是一回事,分享是另一回事。 方應濃是個自我的人,她從有意識起,就逐漸在心底里慢慢劃分一條自己跟他人相處的邊界線。在這個世界中怎么生活,她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不靠譜的家人給方應濃的影響一直存在。 方明勤夫婦將她棄如敝履時她剛好是能記事的年紀。即便已經(jīng)擁有了確定無疑并且十分扎實的感情,但年紀這么小的孩子已經(jīng)有想不通不理解的煩惱在了。 這個煩惱藏在方應濃心里,隨著慢慢長大變得無足輕重。她花了許多時間,才明白不是自己的錯。一個普通人再長袖善舞,也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愛。 當時造成的陰影一直存在于心中,又有后來的輿論風波,方應濃吃足了教訓,比任何時候都清楚,只要是選擇,都需要付出代價。 人性復雜,各有私心。 方應濃自認自己不是個好人。 托了長輩的蔭福,方應濃已有充足的愛了,很滿足,也滿意,精神上實在的支撐讓她有能為自己所作所為負責的底氣,這些愛充足到她從不會去懷疑會有消失的一天,自然她也不需要新的情感來注入。 方應濃只是吸取教訓,在任何情況下應只抓住最重要的東西。 別的東西不需要,就不會考慮,自然更不會眼觀八方耳聽四路,因此方應濃在情感的感知上,很鈍感。 鈍到可以說是睜眼瞎了。 周允庭表現(xiàn)得不明顯,加上方應濃先入為主,一直以為這小子對自己是純粹的孝心背負,所以她從沒察覺到過不對勁,主要是她從不多想。男女情感上,方應濃再是吃過豬rou的經(jīng)驗戶,也架不住另一方有心隱藏。 周允庭這個人,做什么都很不錯。 想裝模作樣,也很能端得住。 偶爾的時候,方應濃會感嘆真是前人栽樹后人乘涼,自己真是挺占便宜的。這種情況通常存在于飯前,方應濃聞著菜香,坐著等吃時思維發(fā)散亂七八糟的想。 發(fā)完呆,又立刻坐好,待可口的飯菜上桌,摩拳擦掌地飽餐一頓。 吃飯才是正經(jīng)事,誰會記得這些。 同專業(yè)對周允庭來說,是個非常大的優(yōu)勢,二人可以有非常多的共同語言,做假夫妻多年,雙方已處成了非常好的朋友。 時間一久,周允庭也琢磨過味來,方應濃是真從沒想歪過。 有點好笑,也有點心酸。 靠得近了,難免會不由自主地徒生出很多貪欲。周允庭克制這么多年,也都會有忍不住去思考讓她發(fā)現(xiàn)的可能性的時候,但這樣的小期望根本經(jīng)不起想,一升起就會很快被坦蕩蕩的方應濃無意打散。 例如,二人某次夜聊時討論彼此感情生活,方應濃感嘆周允庭的可選擇性:“你要是沒那么孝順,也就不會攤上我了?!?/br> 周允庭根本不上鉤:“你如果笑得沒那么幸災樂禍,我就真信了你在為我真心實意地惋惜?!?/br> 方應濃樂不可支,笑得半邊臉都埋進了枕頭。 嘴上說歸說,周允庭卻早摸清楚了這人的護食本性——屬于自己的,不能被別人碰。 方應濃曾跟他強調(diào)過三次,跟她合作,只能專心致志,在外保持干凈。住一起后,這種話方應濃再也沒提過。 周允庭卻還記著。 從這個角度想,自己好歹也算屬于她的。 看,人是真的很好哄的。 周允庭安慰自己,自己原本的規(guī)劃目標與如今結(jié)果一致,已是很讓人滿意了。 時間走到方應濃三十四歲這一年,秋冬過渡的時候,方應濃按慣例生病了,迷迷糊糊地燒了三四天,一覺醒來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是睡在少年時的臥室里,茫然四顧,喉嚨火辣辣的感覺被忽略掉大半。 床頭的小夜燈開著,熟悉又陌生的房間里,抱著她胳膊睡覺的女孩子看起來是記憶里的年少樣子。 方應濃花了不少時間,才相信自己不是做夢。 方應濃接受了自己如今16歲的事實。 那么,原本躺在一側(cè)守著的周允庭呢? 方應濃想。 二人的距離發(fā)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