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肆):到月亮上再回來
“原來后車廂有這么寬敞哦。” “嗯,再多一個人也不會擠?!?/br> “還是算了,他看恐怖片容易嚇出汗,很熱的?!?/br> “……” 車載音響滋啦滋啦,傳出老電影失真的背景音。剛?cè)胂牡囊箽鉁卣?,適合來一場說走就走的私奔。 雖然目的地是離家不遠的露天汽車影院。 買了半年、平時只被陶決用來買菜的suv有新鮮打掃過的痕跡。車尾朝向銀幕,后排靠背放倒,毛毯枕頭零食飲料一應俱全,保冷箱里甚至準備了冰淇淋,并不像說走就走的樣子。 陶然躺在鐘意腿上翻了個身,慢許多個半拍地糾正他:“這個不叫私奔,叫約會啦?!?/br> 鐘意低頭看她,目光比昨晚、前晚、前前晚……握著她從床腳撞到床頭時還深些。他指腹蹭了蹭她下巴,搭在她呼吸起伏的咽喉。 “如果我們不回去呢?” 指下的咽喉因他的目光而漸漸收緊,是染上情欲的肌rou走勢。 鐘意抽出濕巾,擦拭手指為她準備。 三個月的倒計時即將歸零,他從未這樣焦躁過。 也許正因為他從未這樣焦躁過。他隨和地讓出與她獨處的時間,隨和地習慣了在性愛中加入或被加入,隨和地被每一次清晰的對比提醒:他或許獨特,但并非不可替代。 “不回去好不好?”他的手鉆入毛毯下,分開陶然的膝。 重新嘗到的、獨占的感覺太過美好,又太過不應當。他不知道該怎么回去。 只是稍微想象一下,就已經(jīng)要變成一個連他自己都討厭的人了。 陶然的手也向下探,輕松攔住他指東打西的動作。 “唔,可以是可以,或者也可以把陶決趕出去——現(xiàn)在是夏天,他總不至于凍死在街頭。但是這樣你就會開心嗎?不會又心軟,把他裝進圣誕禮物的盒子里撿回來嗎?” “……” 不用他撿,該回來的人會自己回來的。血緣不會消失,愛情才會,更何況無法被證明的愛情。 連唯一能夠證明的手段,也已經(jīng)有人在很近的地方給出了標準答案。那答案和他沒有一點相似,他越是看著,越是想要涂掉自己,照著答案描出一個不倫不類的輪廓。 就算把陶決趕出去,又能怎樣呢? 沒有了愛,沒有了性,哥哥還會是哥哥。他沒有了這些,能退回到哪里去呢? 陶然坐起來,很耐心地扶正他的臉。 她對他一向耐心。他知道自己不該揮霍這份耐心,畢竟留給他消耗的東西實在不多。但他聽到陶然嘆氣,一聲接一聲,才意識到自己全部都說出來了。 “呃,在你這么難過的時候很抱歉但是……”她聲音逐漸抬高,像是有些激動,又顧及到身在半開放的空間,匆忙把音量壓下來,“……愛聽!多說點!” “……誒?” “沒辦法嘛我從來沒見過你吃醋!上一次勉勉強強搭邊的還是十年級那個andy——” “andrew。你不要叫他andy?!?/br> 她抑揚頓挫的數(shù)落被他打斷,猛然回過神來:“你不會到現(xiàn)在還吃他的醋吧?!我都沒跟他出去約會過!” “……如果你去了,會喜歡上他也不奇怪。”鐘意深呼吸,“他很好,比我……” “不是每一個很好的人我都要喜歡。但每一個我可能會覺得很好的人,你都在拿自己跟他們比較,對嗎?居然從那時候就開始了……westlake的popularkid居然這么可愛的嗎?” 他被死去的記憶攻擊到不得不捂住臉,“我不是,至少高中已經(jīng)不是了……” “完全不否定這句話里剩余的部分?!” “……也,也不是從那個時候才開始,還要更早一點?!?/br> 聽完這句話的陶然看起來要不能呼吸了。 她盯著他,好像在用盡全力控制自己不撲上來用他的脖子磨牙,“——啊啊啊啊可惡,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說了什么……!” 沒有給他任何反應時間,她像此刻她背對著的銀幕上、端起獵槍的女主角一樣,喋喋不休地對他打空彈匣:“假設我們都活到八十歲,后面還有六十年。我可能會喜歡上別的樣子,你可能會變成別的樣子,重新洗牌之后再互相選擇就好了呀!那種怕我有一天會不愛你,所以什么都愿意做的屁話——不準再說了!也不準想!會被畫進本子的!抄陶決的答案又是什么餿主意?世界上已知的性取向至少有五種,性別至少有七十二種,愛怎么可能只有一個標準答案?” 她停頓了一下,原來彈匣沒有打空,這里還留了最后一發(fā)—— “你也不是那種,讓我必須要努力才能愛上的人呀!” 撲通。 銀幕上的面具殺手應聲倒地。 再往后,電影的聲音也聽不到了。鐘意緩緩捂住心口,“……就算會說出很自私的話,讓你……和哥哥不開心?” 他的女主角把手一揮,大度道:“家人就是會吵架啊。吵得再兇,晚上總要回家的嘛?!?/br> 晚上總要回的家里,一進門就有一場惡戰(zhàn)。 陶決幽靈似的坐在長沙發(fā)正中央,面前放著攥成一團的紙條,“解釋解釋?” 門口縮著脖子的小情侶對視一眼。 “沒什么好解釋的,我們倆私奔了!” “……是約會?!?/br> “挺好。要不要把手機打開,看看有多少個未接?” “都私奔了關機很奇怪嗎?” “因、因為在看電影才關的……” “電影好看嗎?你們誰給我說說結(jié)局?” “………………” “………………” “沒仔細看是吧?” 陶決冷笑,拿手機當驚堂木在沙發(fā)上一拍。 “剝奪監(jiān)護權(quán),立即執(zhí)行——坐下,少廢話,都老實點?!?/br> 大家長的審問就此開始。 “誰的主意?” 鐘意舉手。 “誰配合實施?” 陶然舉手。 “誰半夜跑出去之前考慮過安全問題?” 兩人隔著大家長互指對方。 “誰覺得只要留了紙條,我看到就不會擔心?” 兩人都指自己。 “所以,到底是誰的責任?” 這回沒人動。好一對情深義重的羅密歐與朱麗葉,陶決臉色更黑:“嘴都縫上了?” 半晌,陶然小聲道:“不敢說。反正說了也是堂下何人狀告本官……” 陶決氣笑了,“我的錯?” “本來就是你的錯!結(jié)個扎而已,你自己鉆牛角尖就算了,還搞鐘意的心態(tài)……” “我搞他心態(tài)?你再說一遍誰搞誰心態(tài)?!” 眼看緊挨著的兄妹倆又要打起來,鐘意習慣性地想勸架,反被陶決拎鵝似的卡著脖子一把薅進戰(zhàn)場—— “是你們倆搞我心態(tài)吧!”眼圈發(fā)紅的兄長指著他脖子上新鮮的牙印,“咬在這么明顯的位置,遮都不遮一下,你們當我瞎?” 他譴責的語氣太理所當然,陶然下意識心虛了一下,轉(zhuǎn)念一想又不太對:她是沒控制住,用鐘意的脖子磨牙了,但這和陶決有什么關系? 她剛想開口,仍在被陶決挾持的鐘意朝她搖了搖頭,似乎已經(jīng)理解了前因后果,表情還有點于心不忍。 陶然瞳孔地震,瘋狂朝他使眼色:不是,你懂了什么也教教我啊鐘意老師……! 鐘意老師教不了,鐘意老師帶不動。 肆無忌憚的眼神官司更加刺激了破防邊緣的陶決。被生活全方位暴打過的成年男人越想越心酸,從他妹今年生日想到去年生日,再想到有的人脖子上頂著陶然親口蓋的章,有的人只能在小腹上自己紋身還被罵一頓,立刻扔了最后一點大家長包袱,眼淚說掉就掉。 “換回來之前你有事沒事老愛咬我,怎么換回來就不咬了?我的身體比他差在哪?我年紀是比他大,可是論使用次數(shù)怎么算都是我折舊的程度比較輕吧?而、而且,他長但是我上翹,他射得慢但我硬得快?。∧愣既齻€月沒碰過我了,你……你就這么嫌棄我?” 陶然:“……混進來了什么虎狼之詞……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