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息聲。

    銘桂舉著手電筒快步前進，喉嚨像在燃燒一般熱辣辣地痛。

    明豪拖著沉重的背包向前逃，汗水模糊視線，只靠一口氣跟著眼前晃動的光點。

    妍希走到最后，已經(jīng)不知道是她扶著第一小隊的淵哥，還是淵哥在扶著她。兩人如同參加兩人三腳競賽一般踉蹌前行。

    不知道逃了多久，妍希撲倒在地的聲音才讓眾人停下來。

    「大家還好嗎？」

    銘桂轉(zhuǎn)身，撐著膝蓋看向后方。

    被拖倒的淵哥坐在一旁，喘得不行。妍希則伏在地上，雙手撐著上半身，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她臉上斗大的汗珠接連落到地上，滲入土中。

    「我不行了……咳！」

    妍希話說到一半便開始劇烈咳嗽。銘桂蹲下來輕拍妍希的背，幫她順氣。

    「沒關(guān)係，我想我們已經(jīng)擺脫那些恐龍了。先休息一下吧。」

    銘桂抬頭查看周遭環(huán)境。不知不覺天已經(jīng)矇矇亮了。陽光透過針葉林的枝葉間隙撒落下來。銘桂意識到她們又進入了一個新的展區(qū)。

    「明豪，樹的種類又變了，你對這里有印象嗎？」

    「不，我以前對動物比較有興趣，植物什么的不是很清楚。不過如果我們已經(jīng)離開了展示恐龍化石的區(qū)域，下一區(qū)展出的應(yīng)該是現(xiàn)代動物的標本。」

    「在那之后呢？」這時妍希已經(jīng)緩過勁來，她咬著牙說：「隊長，我們已經(jīng)走過很長一段路了。雖然經(jīng)過很多地方，可是概念都沒有變。這樣下去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找到核心。我覺得我們繼續(xù)走下去不是辦法?！?/br>
    「我是覺得沒什么問題?！姑骱啦逶挘骸肝覀儽緛磉M來這里的目的是確保明萱還有仁杰學(xué)長有足夠的補給。搜索耗費的時間本來就會比較長?！?/br>
    妍希的體力已經(jīng)到達極限，她全身的不適轉(zhuǎn)為憤怒。她大吼出聲。

    「說要搜索，現(xiàn)在一點他們的影子都沒有看到！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跟我們在同一個展區(qū)。說實話，在異空間里找人原本就是大海撈針！」

    「但我們找到淵哥了啊！這件事證明搜索不是不可能的。說到底，這個異空間根本就沒有這么深。」

    「什么叫沒有這么深？在正常的異空間里面，最多就是錄音的時候會錄到靜電雜訊，或者拍照會拍到模糊的靈異照片?！瑰Ｅe手比向四周：「哪里會有這些東西！不要你以為你碰過『大地震』的核心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被質(zhì)疑態(tài)度，明豪有些開始不耐煩。他覺得妍希的態(tài)度才有問題，從一開始就表現(xiàn)得很消極。

    「你怎么這么自私？明萱和仁杰學(xué)長都是你的隊友，你要放著他們不管嗎？」

    「還提仁杰，你只在乎你meimei吧？你這個死妹控！本來有認識的人涉入案件，就該退出搜救任務(wù)。我們明明可以等到上頭組織聯(lián)合搜救隊。現(xiàn)在好了，不僅我們都被困在這里，還死了人！」

    「你們兩個先停一下?！广懝鹪谠掝}開始撕裂隊伍之前，打斷兩人的爭論。她拍拍妍希的肩膀，說：「是我決定要進來的，有意見的話罵我就好了。明豪，妍希也一路跟我們走到這里來了。大家?guī)椭犛训男亩际且粯拥摹，F(xiàn)在我們遇到先前沒有想到的情況，先討論接下來該怎么辦，要吵架以后再說。好嗎？」

    明豪和妍希兩人的表情都很難看，他們撇開視線。

    「說到聯(lián)合搜救隊。我對第一小隊的情況有些在意。」銘桂將話題拋給坐在一邊、臉色凝重的淵哥。她說：「當(dāng)初在異空間的入口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第一小隊不說一聲就進來了？」

    「是硬幣女，我想?！?/br>
    淵哥一句話就讓所有人忘記爭吵。明豪和妍希轉(zhuǎn)過頭來注意聆聽。

    「有個女人用硬幣偷襲我們。我們只原本打算標記異空間的入口，等你們抵達臺中之后，再你們商議后續(xù)行動。結(jié)果，突然有一個女人在我們身邊說話。之后我聽見硬幣落地的聲音，就被帶進來了?！?/br>
    先用語言誘導(dǎo)想像，再用判定打擊對手。這種手法是硬幣女嘉琪沒錯。

    「其他人呢？」

    才問出口，銘桂就想到被蜘蛛消化液溶解的隊員。她嗚著嘴巴，差點吐出來。

    淵哥搖搖頭，說：「我不清楚。我們進來之后順著步道走，在一顆黑球前遇到那個女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她各自送到不同的區(qū)域。之后好不容易和我的副隊長會合，卻又遇到的那個自稱是魔術(shù)師的傢伙。」

    「先把你們帶進來，再將你們分散??」明豪說出自己對這件事的第一印象?！父杏X就像是在教魔術(shù)師狩獵一樣?！?/br>
    根據(jù)硬幣女在「大地震」里展現(xiàn)出的壓倒性的力量，她一個人就可以瞬間殲滅第一小隊。根本不需要將他們分散之后再各個擊破。

    然而，從魔術(shù)師使用判定的習(xí)慣來看，魔術(shù)師根本沒有經(jīng)過任何訓(xùn)練。

    這整件事看上去，就像硬幣女刻意讓魔術(shù)師在異空間里消耗理智。

    但為什么？

    普通人處在異空間里，遲早會因為失去理智而陷入瘋狂。如果只是想把人「餵」給異空間，硬幣女根本不需要大費周章地引誘銘桂她們進來。

    硬幣女是反社會人格者，可是她并沒有渴望他人關(guān)注的表演型人格。

    她做事一定有目的。

    明豪說出他心里的疑惑。眾人沉默不語。最后銘桂給出結(jié)論。

    「雖然我們不知道嘉琪想干什么，但我們不能讓她得逞?！?/br>
    銘桂若無其事地說出硬幣女的真名，除了明豪之外，其他人一陣膽戰(zhàn)心驚。

    「那我們要追捕魔術(shù)師嗎？」妍希問。

    銘桂搖搖頭，她比出兩隻指頭，說：「我們現(xiàn)在有兩個選擇。第一，找到仁杰、明萱，和倖存的第一小隊隊員。既然我們是讓魔術(shù)師進行判定的誘餌。魔術(shù)師一定會找上我們?nèi)魏我贿?。我們越快會合，人?shù)越多，就越可能在魔術(shù)師理智歸零之前制服她?！?/br>
    「第二，找到核心、消滅這個異空間。不管嘉琪想要做什么，沒有異空間的力量，就什么事都做不成。這是釜底抽薪的辦法。以上兩點，我相信如果仁杰還活著，他也會做出一樣的判斷?！?/br>
    「也就是說??」

    明豪睜大眼睛，剛剛他跟妍希的爭論完全是多馀的。他們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我們要往核心前進?！广懝鸾由厦骱赖脑挘骸溉绻腥硕家院诵臑槟繕诵袆樱灰巴诵?，就有可能會合?！?/br>
    妍希對上次進入「大地震」發(fā)生的事情還心有馀悸。對她來說，目前最安全的方案就是待在原地等待救援。她低聲地說。

    「靠我們幾個人真的有可能攻略這個異空間嗎？」

    「妍希，如果你心里還有疑惑，不如占一卦吧?！?/br>
    淵哥開口安撫妍希。他也贊同銘桂的判斷。主要是因為異空間正規(guī)的處理程序非常繁瑣。從探測異空間的范圍和規(guī)模、規(guī)劃探索的策略，到搜救人員的篩選和編隊，每個階段沒有三、五天是完成不了的。另一方面，在異空間里待的時間越長，就越危險。什么事都不做不一定比較安全。

    妍希抿嘴思考反駁的理由，最后放棄爭論。她無奈地嘆一口氣，正坐起來，雙手平放在大腿上。她閉上眼睛，深呼吸調(diào)整氣息。

    當(dāng)妍希再次睜開雙眼，疲憊憤怒的面色消失殆盡。儘管她臉上和衣服上滿是污泥，全身上下卻散發(fā)出不容質(zhì)疑的圣潔氣息。

    她雙眼澄凈，如同高原湖泊映照周圍景色；她視線鋒利，彷彿雷電擊穿大氣。

    她看到了，在名為「現(xiàn)在」的邊界之外的風(fēng)景。

    妍希舉起手，指向右前方。

    她開口，聲音空靈悠遠。

    「東方是眾人求生之所，而我將在那里遇見無上的圣靈，然后死去?！?/br>
    妍希突然雙眼圓睜，兩道血淚從眼角流出。

    「我看到了，圣靈的容顏，多么崇高，多么超凡！」

    「我敬拜祂。我將永世服侍我永世的王。我無上的主人！」

    妍希口中爆出尖笑，拔尖的音高刺痛所有人的耳膜。

    「她理智消耗殆盡了，快阻止她！」淵哥大吼，爬起來就要撲倒妍希，卻被銘桂拉開。

    「不行，她還沒有斷定兇吉。她的占卜跟判定很像，是不能中斷的！」

    在場的其他人看著妍希繼續(xù)笑。妍希顫抖著甩動手里的日式錢筒吊飾，可是并沒有籤掉出來。

    于是妍希繼續(xù)笑。

    她的雙耳流出血來。

    她繼續(xù)搖，還是沒有籤。

    所以她繼續(xù)笑。

    她的鼻孔噴出血來。

    妍希繼續(xù)搖。她的笑聲已經(jīng)轉(zhuǎn)為尖叫。她叫得撕心裂肺、叫得咳出血來。

    在叫聲戛然而止的那一刻，妍希如同斷線的木偶一般臥倒在地。

    她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