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干等著也無聊，韓素瀾想讓護士把自己的電腦拿來，卻被告知她來的時候，除了穿在身上的衣服，再沒有任何其他物品。沒辦法，她只能借護士的手機給童杉打了個電話，聽見他聲音的那一刻，她的心才終于落了地。

    雖然很清楚這病房里的一切都會被監(jiān)聽，可事情已經(jīng)進行到了這一步，她也沒了其它顧忌。

    “是我?！彼穆曇艉茌p，細聽卻帶著笑意，“是不是很意外？”

    “小瀾？”童杉是真吃驚，他叫停了會議，讓下屬都離開，一個人留在空曠的會議室里。

    “怎么會突然聯(lián)系我？是出什么事了嗎？”

    “是有些事。我現(xiàn)在人在柳市，短時間大概很難離開。這兩年我在折桑市建立了幾個公司，能麻煩你幫我照看一下嗎？并入你的集團也沒關系，盡量別讓它們消失就好?！?/br>
    她的弦外之音，童杉一下子就聽明白了。他握緊了手機，“需要我回來嗎？”

    “不用。”韓素瀾卻說，“我有預感，這次只能由我自己解決?！?/br>
    “……是幾個人？”

    “四個？應該吧，我也不太清楚?！表n素瀾垂下眼，望著自己赤裸的雙腳，“杜嘉麟，艾子言，肖子曄……還有童柏。”

    “小柏？！”童杉吃驚地站起身，因為動作幅度太大，甚至帶掉了桌上的筆。他擰眉，幾乎是難以置信地問，“小柏怎么可能會參與？！”

    韓素瀾撐著床，緩緩移動著身體，將雙腳踩在地板上。床邊沒有拖鞋，也是，現(xiàn)在的她哪里用得上拖鞋。

    “最開始查出他和肖子曄私下有聯(lián)絡的時候，我也很難相信?？陕犓f了前因后果，我其實也能理解他的選擇?！?/br>
    她撐著墻面，努力地想要站起身?？墒?，站不起來，不但無法感知雙腳的存在，甚至連雙腿都沒有可用的力氣。

    她又跌回床上，摔進柔軟的被子里。

    “請你幫我照看公司只是順帶。之后可能會有很長時間見不到你，有些話我擔心再不說，就沒有機會和你說了?！?/br>
    敏銳地聽見一聲悶響，童杉忍住內(nèi)心的悸動，追問道：“你沒事吧？我怎么聽見你那邊好響一聲？是怎么了？”

    “沒什么?！表n素瀾說著，雙眼無目的地看著空蕩的房間。這張床就像一張與世隔絕的孤島，她沒有看到任何可以借力的外物。這讓她下定了決心，前途渺茫，她必須不留遺憾。

    “前段時間，我遇見了林夏和林寒。原本我以為我會趕他們走，可我把他們留了下來?！?/br>
    童杉彎起唇，俊秀的面龐上卻流露出落寞。他坐回寬大的辦公椅，心里難受得厲害，可他卻沒打斷韓素瀾的話。

    “通過和他們的相處，我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其實，我沒有那么討厭他們?；蛘哒f，我心里是喜歡他們的?！?/br>
    親耳聽見她承認對其它人的感情，童杉的心口越來越憋悶。他覺得自己有些難以呼吸，索性站起來喘口氣。

    “然后我還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其實，我很少向別人表露自己的感情。我也從來沒有，說過我愛你?！?/br>
    ……她說什么？

    童杉停下了腳步，倐地睜大了眼睛。

    “我是知道的哦。那天晚上。我知道是你，所以我沒有拒絕。只是我們都沒有勇氣戳破那一層紙，我害怕把你拖進這場漩渦，擔心自己給不了你任何承諾。你也害怕我拒絕，怕之后我們朋友都沒得做?？尚“卣f得對，這對你，對你們都不公平，我不該對你們的心意就這樣視而不見，是接受，是拒絕，我都應該說的?！?/br>
    童杉捂住了臉。他看不見自己的表情，但他知道一定很扭曲。他扯開了脖子上的領帶，只覺得心口一片酸澀，復雜的感情沖破他費力筑起的牢籠，從下向上翻涌。

    “你也……喜歡我嗎？”

    他哽咽的聲音聽得韓素瀾心口也酸酸漲漲的。她情不自禁地彎起唇角，明知童杉看不見，卻還是露出了輕柔的笑容：“我當然喜歡你了，我們相互扶持走了那么久。你剛開始創(chuàng)業(yè)的時候，我整夜失眠的那段時間，公司轉(zhuǎn)型期，擴張期，到后面越做越大，成為一個集團……這每一步都是我們一起走的，umit對我來說，就像我們共同的孩子一樣?！?/br>
    “童杉，你知道嗎，我一直覺得，越濃烈的感情越不能長久，而有的感情，雖然它沒有激情，也不浪漫，可它就是能抵御時間的沖刷，就像酒一樣，歷久彌香，聞著香味就已經(jīng)夠醉人了，所以舍不得打開蓋子喝一口?？晌椰F(xiàn)在覺得有些事還是要‘打開’的，我不知道這樣做能不能讓你好受些，可我真的不想讓你像小柏那樣一直忍耐了。雖然可能到最后，我們沒辦法給這段愛情創(chuàng)造一個好結局，就像有的酒一樣，壇子被摔碎，滲進土里。但我還是希望你知道，這段感情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我想讓你看見我的回應……”

    童杉沒有說話。他已經(jīng)沒辦法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聽著他在網(wǎng)線那邊泣不成聲，韓素瀾覺得自己的眼睛也有些酸痛難忍。這就是愛嗎，喜他所喜，哀他所哀？

    終于等到那邊哭泣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她才緩緩開口：“這些事是我最近才想明白的。所以，雖然現(xiàn)在不是好時機，但我也想趁我還能表達的時候告訴你。不過，童杉，我不希望你為現(xiàn)在的我做些什么，照顧好umit，過你自己的人生，好嗎？”

    雖然不想答應，可童杉清楚，有些事現(xiàn)在是不能問的。他不知道韓素瀾那邊的情況，所以絕不能輕舉妄動。這些年和杜嘉麟相爭相斗，讓他越發(fā)明白一件事，力量越是懸殊的時候，就越是要隱忍。

    “好?！彼麊?，“那我能來看看你嗎？”

    “……最好不要來，因為我也不知道這之后我會去哪里。”韓素瀾從床上坐起來，隔著七八塊花紋精美的瓷磚，她遙望著窗外高大的美人蕉：“不要來找我，不要來救我，過你自己的生活。不要因為我讓umit蒙受損失……”

    房門被人推開了。

    “記住我說的話。不要做任何危險的事。他們來了，我就說到這里，再見，童杉?！?/br>
    掛斷電話，她抬起頭，看向站在門邊，穿著白大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