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ejie，你什么時候回來呀？”上身穿著牛油果色吊帶背心、下身為淺藍(lán)色牛仔熱褲的“少女”一開口卻是清朗無比的少年音。

    今天是jiejie放暑假回家的日子，葉浠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和jiejie一起出去玩，可現(xiàn)在他正照著鏡子為自己的眼妝感到發(fā)愁。

    “已經(jīng)坐上地鐵啦。這么著急我回去??？讓我猜猜，這次是眉毛不對稱，還是假睫毛粘不好呀？”

    “唔……是眼線?！?/br>
    “哈哈別急，jiejie馬上就回去拯救你。記得別被媽發(fā)現(xiàn)了哦?！?/br>
    “不會的！媽和以前一樣，整個下午都在外面打麻將?！?/br>
    “那就好。小浠乖乖等著jiejie哦?！?/br>
    “嗯！”

    少年掛了電話，又看看自己化了一半的眼妝，干脆直接放棄，等jiejie回來幫他好了。

    葉浠是一個跨性別者。

    13歲那年，他開始意識到自己并不想做一個男生。

    他不喜歡mama為自己買的男生款式的衣服，不喜歡自己四肢上逐漸長出的體毛，甚至不喜歡自己的生殖器。某次清晨起床時，他看到自己內(nèi)褲上粘膩的白色物質(zhì)，第一反應(yīng)是覺得惡心。

    相反地，他希望自己可以像班級里的女孩那樣，擁有長長的頭發(fā)、秀氣的面容和柔軟的腰肢。

    他認(rèn)為自己應(yīng)該是一個女孩子的，一個香香軟軟的女孩。

    私下里，每天晚上睡覺前，他會鎖上臥室的門，偷偷做些自己非常喜歡，卻有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一開始，他只是偷偷涂mama的口紅。后來，他穿上用零花錢偷買的連衣裙。再之后，他甚至開始嘗試女款的內(nèi)衣和內(nèi)褲。

    他發(fā)現(xiàn)，在心理上完全拋棄男性身份的時候，自己才會感到真正的放松和快樂。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但隱隱約約覺得這不太正常，因?yàn)樗佑|到的所有男生好像都和他們自身的性別相處得很融洽。

    他只好裝作和其他人一樣。

    不僅是外表上的，為了能盡量融入同齡人的圈子，他還強(qiáng)迫自己去了解男生們喜歡的運(yùn)動、游戲、甚至黃色網(wǎng)站等等，盡管他一點(diǎn)興趣都沒有。

    他很小心地守護(hù)著自己的秘密。

    直到高一寒假的某一天。

    葉浠獨(dú)自在家。葉母出去打麻將了，葉瀾剛剛出門，她們一時半會兒都不會回來。

    在心里打好小算盤，葉浠從衣柜最深處翻出了他前些天剛買的一件真絲睡裙。

    打開播放器，朦朧慵懶的音樂緩緩流淌而出。

    動作利索地脫下所有衣服，葉浠小心翼翼地穿上睡裙，像對待一件珍寶。

    伴隨著鼓點(diǎn)的節(jié)奏，他輕輕搖擺身體，裙擺又隨著身體的律動輕輕晃著，情不自禁地跟著小聲哼唱——

    I  held  a  seashell

    我拿起一只海螺

    Close  to  my  ear

    貼近耳邊時

    I  listened

    我傾聽著

    To  the  sound  of  the  deep

    來自深海的聲音

    It  made  me  swear

    它讓我發(fā)誓

    An  oath  of  secrecy

    守護(hù)這個秘密

    I  couldn’t  tell  a  soul  what  it  told  me

    我不能對任何人傾訴它告訴我的事

    葉浠照著鏡子仔細(xì)欣賞，看那光滑的布料波動起伏著，像海浪，像漩渦，像毒藥，恍惚間，他覺得自己真的要沉陷下去一樣。

    正沉醉著，臥室門卻突然被推開。

    “小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葉瀾在弟弟面前大大咧咧慣了，進(jìn)他的房間基本不敲門。

    可她推開門，話還沒說完，一抬眼就愣住了。

    她的弟弟，正穿著一件十分性感的女士睡衣。

    墨綠色襯得他的皮膚很白，裙邊將將遮住半個臀部。

    他連內(nèi)褲都沒有穿，挺翹的臀部在蕾絲的遮擋下若隱若現(xiàn)，不由得引人遐想。

    視線往上，那腰身很細(xì)，細(xì)長的吊帶襯得背部的蝴蝶骨極為好看。

    又高級又自然又貴氣。

    葉浠被嚇得屏住呼吸。

    他完全沒想到j(luò)iejie會突然回來，也就沒想著鎖門的事。

    他保持著背對葉瀾的姿勢，從鏡中看到j(luò)iejie驚訝的表情。

    完了，發(fā)現(xiàn)自己的弟弟是個有異裝癖的變態(tài)，jiejie一定會很生氣。

    葉浠顫抖著身體，微微低下頭，已經(jīng)做好了被罵的準(zhǔn)備。

    此刻，葉瀾終于回過神來，立馬轉(zhuǎn)身關(guān)緊臥室門并上鎖，再暫停還播放著的音樂。

    “小浠你……你怎么穿這么少啊……”她抓起掛在椅背上的毛毯，大步走到葉浠身后，用毛毯裹住他的身體，“別感冒了呀?！?/br>
    葉瀾微微臉紅，看到弟弟穿成這樣，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葉浠愣愣地看向鏡中的葉瀾，jiejie不僅沒罵他，還關(guān)心他。

    “那個……媽已經(jīng)回來了。田阿姨臨時有事，所以她們的麻將局取消了?！?/br>
    葉浠心中一驚，媽回來了？他剛剛?cè)孔⒁饬Χ荚谡娼z睡裙上，完全沒注意到。

    他終于轉(zhuǎn)過身來，但還是沒有勇氣和葉瀾對視，上身裹著厚毛毯，下身光著一雙筆直的長腿，像極了影視劇中剛被狠狠蹂躪欺負(fù)一番的少女。

    “姐……”

    “我同學(xué)臨時有事，所以我就回來了。剛到家不久，媽就回來了。她進(jìn)了門直接去臥室午睡了，幸好她沒來找你。”葉瀾右手小幅度地在胸前拍拍，又突然想起自己來找弟弟的原因，“哦對了，我來是想問你，有部懸疑片昨天剛上映，評價還不錯，要不要一起去看……”

    葉浠有點(diǎn)猶豫，剛剛被jiejie撞破自己如此見不得人的癖好，都不敢抬頭面對她，更別提單獨(dú)相處了。

    “還有，jiejie以后來找你肯定敲門，剛剛是jiejie不好……”似是看出他的猶豫，葉瀾撓撓頭，“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

    “姐，我，我去！”

    葉瀾沒想到他會答應(yīng)，“好啊，那你換好衣服就出發(fā)。記得多穿點(diǎn)！”她皺著眉頭提醒道。

    在離開前門即將關(guān)上時，她又忽然將腦袋探進(jìn)來，嘴巴夸張地做著口型，用氣音道，“記得鎖門！”

    葉浠看得失笑，連忙點(diǎn)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看電影時，葉浠一直在回想不久前發(fā)生在自己房間里的事。

    從jiejie一系列的表現(xiàn)來看，她似乎并不反感自己穿女士睡裙的行為。

    她只是有一瞬的驚訝，然后就非常自然地和自己站在了同一立場上，告訴自己mama已經(jīng)回家，提醒自己記得鎖門。

    她甚至連問都不問，好像在她眼里男生穿女裝根本不算什么怪異的行為，就像小時候一樣，她從來不會訓(xùn)斥喜歡穿她衣服的自己，甚至還會夸他漂亮。

    或許，她認(rèn)為，這只是弟弟的一個不愿意被別人知道的小秘密，而且她腦子里最先蹦出的想法就是替弟弟保守這個秘密。

    想到這里，葉浠無比慶幸自己有一個如此善解人意的jiejie。

    他微微轉(zhuǎn)頭，偷偷注視著正全神貫注看電影的葉瀾。

    漆黑一片的影院里，熒幕發(fā)出來的時亮?xí)r暗的光線照射在她的臉上，以前葉浠就很愛黏著葉瀾，現(xiàn)在他更是覺得葉瀾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jiejie。

    電影放映期間，葉浠不是在回想，就是在盯著葉瀾發(fā)呆，劇情都沒看進(jìn)去多少。葉瀾想和他交流觀后感時，他都說不出個所以然，讓葉瀾一度以為他對懸疑片根本不感興趣。

    睡覺前，葉浠鎖好門，再次拿出那件墨綠色真絲睡裙，他準(zhǔn)備今晚就穿著它入睡。

    手機(jī)突然彈出一條消息。

    姐：「小浠，開門?！?/br>
    葉浠看向臥室門的方向，jiejie在外面？

    他小心翼翼地將門打開，沒有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

    葉瀾正向母親臥室的方向張望，見葉浠開門一個閃身就鉆了進(jìn)來。

    葉浠正疑惑，就見她解開自己毛絨絨的睡衣，從里面掏出件衣服，一把拍在葉浠胸前，“小浠你看！”

    她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深吸一口氣，似是終于下定決心，“這是我網(wǎng)購買的裙子，買回來后我還沒穿過……剛剛我突然想到，這件裙子，應(yīng)該蠻適合你的……”

    葉浠捧著裙子，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jiejie竟然把她的衣服拿來給自己穿。

    “……姐，你，不打算問問我嗎？今天下午的時候……”

    “這有什么。誰還沒有點(diǎn)自己的愛好了？”葉瀾手腕一揮，又雙手叉在胸前，“你放心，jiejie沒有那么古板。只要不傷害到其他人，讓自己活得快樂自在一點(diǎn)，有什么錯啊，是吧？”

    “嗯！”葉浠微微一笑，但心中還是小小地落寞了一下。

    果然，jiejie只是以為自己有異裝癖。她沒有往其他的方面去想。

    這樣也好。

    如果jiejie知道，自己不光是在外貌衣著上向往女性，而是全身心地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名女性，她一定會認(rèn)為自己很變態(tài)，可能也不會送小裙子給自己了。

    “小浠穿上肯定好看！”葉瀾轉(zhuǎn)過身去，閉上眼睛，“快點(diǎn)哦，jiejie超期待的！”

    失去視覺后，其他感官就會變得靈敏。身后傳來布料與皮膚摩擦產(chǎn)生的細(xì)細(xì)簌簌的聲音，讓葉瀾不由得又想起下午看到的那副場景。

    不知怎么，弟弟身穿墨綠色吊帶睡裙的樣子總是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平常對她來說格外有吸引力的劇情都沒法讓她忘記那畫面。

    白皙的皮膚，纖細(xì)的四肢，連那因?qū)擂味榭s的腳趾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回想起來也覺得可愛得很。

    看電影時，她多次因?yàn)橄胫艿艿哪佣e過關(guān)鍵情節(jié)，整部電影看得一頭霧水，想和葉浠討論，卻發(fā)現(xiàn)他貌似也看得心不在焉。

    “姐，換好了?！比~浠的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葉瀾迫不及待地轉(zhuǎn)身，“快讓我看看！”

    她拿來的是一件粉色系的小香風(fēng)連衣裙。

    這是葉浠心理性別覺醒后，第一次主動將自己穿女裝的樣子展現(xiàn)給別人看，表面看起來大大方方，實(shí)際上心里害羞得不行，哪怕是自己的jiejie。

    葉浠面頰透紅地咬著自己的下嘴唇，一時沒有聽到j(luò)iejie的評價，微微抬頭，一雙漂亮的眼睛向葉瀾望去。

    葉瀾又看呆了。

    裙邊褶皺設(shè)計(jì)得恰到好處，裙擺下一雙長腿又直又白，就連膝蓋處也是粉粉嫩嫩的。頗有質(zhì)感的布料緊緊貼合身體曲線，透出一絲性感柔美。而葉浠本身是骨架小的男生，這一身又顯得他格外嬌小可愛。

    “姐？”葉浠伸出手在發(fā)愣的jiejie面前晃了晃。

    “咳咳?！比~瀾清清嗓子試圖掩飾自己看呆了的尷尬，“小浠啊，要不和jiejie換換？這女人你來當(dāng)吧哈哈！”

    葉浠心中一顫，他知道jiejie應(yīng)該是在開玩笑。

    “姐，別鬧啦。”他羞澀地扯扯裙擺。這裙子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短了。

    他長得瘦，但身高比jiejie要高出一個腦袋。jiejie穿著正合適的尺碼，他倒是能穿得上，就是和下午那件真絲睡裙一樣，裙擺依舊只能將將遮住臀部。

    葉瀾看著弟弟女性化的動作，并沒有多想，滿心只覺得他實(shí)在太可愛了，眼珠一轉(zhuǎn)就又想出些點(diǎn)子來，“小浠，jiejie給你買個光腿神器吧，再給你買個假發(fā)，幫你化化妝，保準(zhǔn)沒人看得出來你是男生……”

    說著葉瀾就拿起手機(jī)點(diǎn)開某寶，一副立馬要下單的架勢。

    “哎！姐！”葉浠趕忙按住葉瀾蠢蠢欲動的雙手，“別！我……我不會穿出去的。我在家試試就好。”

    “哈？不穿出門啊?！比~瀾有些疑惑，也有些失望，“可是真的很好看……”

    葉瀾下意識地以自己的角度來思考，如果是她獲得了一件特別喜歡的裙子，第一時間肯定是想穿著出門。

    但是葉浠拒絕了她。

    她糾結(jié)著，一方面想把他打扮得漂漂亮亮，介紹給所有人，告訴他們自己的弟弟是全世界最好看最可愛的男孩子；一方面又想把他像珍寶一樣藏起來，偷偷地，只供自己欣賞。

    “姐，如果，你在街上看到一個打扮很好看，或者比較性感的女生……”，葉浠低下頭扣弄自己的手指，“但是當(dāng)她走到你身邊時，你聽見她的聲音，是一個，男生，你會覺得很奇怪，或者，很惡心嗎……”

    葉瀾歪著頭想了想，突然明白了弟弟的顧慮。

    雖然現(xiàn)代社會人們的思想觀念越來越開放，但絕大多數(shù)人還是會受傳統(tǒng)觀念的影響，認(rèn)為在公眾場合下穿女裝的男人是變態(tài)，是心理不健康，是不應(yīng)該被允許的存在。

    她并沒有考慮到，如果站在葉浠的角度，他的第一想法一定是隱藏。

    “對不起啊小浠，是jiejie想得太簡單了?！比~瀾有些內(nèi)疚地皺著眉，“你不要擔(dān)心，jiejie絕對不會說的，跟誰都不會說，永遠(yuǎn)都不會說?！?/br>
    她的語氣帶著毫不猶豫的堅(jiān)定。

    這堅(jiān)定一下子擊中了葉浠。

    他當(dāng)然相信自己的jiejie。對他來說，葉瀾是比父母還要愛他的人。

    從jiejie拿裙子來給自己穿的那一刻開始，他已經(jīng)完全地信任了她。

    但葉瀾還是考慮到他的顧慮，向他保證，自己一定會保守這個秘密。

    他們兩人都清楚被泄密的感覺是怎樣的，盡管那時候他們還很小。

    葉瀾知道，雖然葉浠不說，但這句保證絕對可以讓他更安心。

    看著葉瀾說話時那一張一合的嘴唇，葉浠突然覺得自己真是瘋了，他竟然想湊上去吻自己的jiejie。

    但他當(dāng)然不敢這么做，只是張開雙臂，將葉瀾擁入懷里，因?yàn)樗X得擁抱比親吻更能表達(dá)愛意。

    葉瀾愣了下，然后便自然地放松自己的身體，接受了弟弟的擁抱，輕輕地拍著他的后背，“別怕，jiejie陪著你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