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來喝杯咖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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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黑白色的鳥在屋外頭。 牠身型嬌小,在地面行走時,每走幾步,頭部就會前后搖擺。崔徹靜靜看著牠站在一個廢棄的小容器邊,容器在昨晚囤積了一些雨水。小鳥正輕啄水面。突然像是感覺到什么,牠很快地飛離地面,翻越圍墻,掠過天際。 崔徹有點(diǎn)失望地看著傍晚的天空,已經(jīng)看不清那抹小身影了。小鳥已經(jīng)飛遠(yuǎn)了。 忽然他焦點(diǎn)集中在空中的某部分。他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緊急地拋下茶杯,快速地穿鞋衝出家門。他心跳極快,在小巷中往天空一看確認(rèn)方向,跑過小空地。 一輛白色方形的貨車引擎未熄。 車子暫停在路邊,車身漆著彩色的圖樣,與大大的兩個字:美麥。下方有一排略小的字:美麥貨運(yùn)公司,口碑佳品質(zhì)優(yōu),美麥公司真的很美麥喔。祝您有個美麥的一天! 春剛結(jié)束一通電話,他把車子停在巷口,下車把拉開后門取貨。 循著地址,跟著路標(biāo),進(jìn)入小巷子。他對這條巷子非常有印象,上一次就是卡在這條小巷,為了要讓路給來向的車子,下車把幾臺機(jī)車從左邊移到右邊。稍后,又送貨給崔先生,那位老先生臉臭脾氣壞,讓人心驚,退避三舍,雖然是這樣,但春卻覺得有種悲傷,又濃又無力。 傍晚時分,中庭,梅香與五個小孩子在烤地瓜。 鳳信與江賴靜把單車停進(jìn)鋁隔柵欄內(nèi)的倉庫,剛要拉開日式拉門。他們在門口遇見石采儂與歐御呈。四個人一同進(jìn)屋。 「我們回來了!」鳳信開心地大喊。 梅香越過兩扇往外推開的玻璃門,自中庭走進(jìn)室內(nèi),「你們怎么來了?」 「我下班了,陪學(xué)姊來這里。」歐御呈笑笑。 石采儂瞪他?!肝矣譀]有要你陪我。是他自己要跟來的…?!?/br> 「到底熟了沒???」 呂梵佐蹲在火邊,用一節(jié)短木枝往火堆里搓搓。在那燃燒的火紅落葉中有一團(tuán)團(tuán)地瓜。 他們五個小孩待在中庭里,撿幾顆石頭推疊,就著石墻邊烤起地瓜來了。 「欸。這要烤多久?」葉雅盯著火勢,稍稍往后退一步,問。 「那個…火好像有點(diǎn)太大了…?!怪遣脑诤箢^懦懦指出。 「ㄟ?是嗎?我覺得火還不夠大耶!」丁尼廣宏說著,起身又去找來枯枝跟落葉,丟進(jìn)火堆里。 「梵佐,不要靠火那么近!丁尼,夠了啦!」蕭怡孝拉住丁尼。 丁尼一個轉(zhuǎn)頭,看見剛才的火堆已經(jīng)冒出nongnong黑煙,往空中肆虐。 「呃?!怎么會突然這么大?!完了…?!?/br> 智材把保溫瓶里的水都倒下去。葉雅很猛地把陽秋煮的冷掉咖啡通通都澆了下去?;鹨呀?jīng)滅了。 「喔…完了…,肯定變黑炭了?!寡郯桶偷乜粗嵌淹⒑谔俊?/br> 「剛聽智材的話就好了。你這白癡?!故掆⒄f。 突然,門外傳來激動踩踏聲。一個拐著雨傘的老爺爺臭臉衝進(jìn)來。讓室內(nèi)的梅香他們都愣住了,但老爺爺根本不管那么多,他左右張望,看見火源就在中庭墻邊,很快越過梅香他們,直直往中庭衝去。 「鬨!看!我就知道有人在玩火!你們這群死小孩!快點(diǎn)滅火!」 他們五人都因?yàn)檫@位突然闖來的陌生老人而愣住,再加上老人超兇的。他們都呆住。 「說!」崔徹怒目,「誰是主謀?你們幾歲了?不知道火很危險嗎?你們難道不知道縱火違法嗎?蛤?!我就住隔壁,萬一燒到我家怎么辦?!看到這么大的煙!還好我過來查看了!死小孩??!還不滅火?!」 「啊哈哈是崔爺爺?。〔灰鷼?,火已經(jīng)滅了?!姑废阈n過來。 崔徹喘著氣,瞪著地上那團(tuán)烏黑。憤怒漸平息,漸漸轉(zhuǎn)換成尷尬,臉色忽青忽紅。 「炸好囉!」陽秋端著一盤橘橙橙的東西,他踏過白石礫。盤里食物,圓滾滾的,一粒粒堆成一座小山,散發(fā)著熱氣,甜香。 蔡子陽秋發(fā)現(xiàn)大家都聚在中庭,他很開心地踏進(jìn)去,渾然未覺外在異常的氣氛。 站了十幾個人的中庭,全都轉(zhuǎn)頭看陽秋。 「好香!走吧走吧。進(jìn)去吃。我來泡咖啡。」梅香打斷大家,順?biāo)浦鄣剞D(zhuǎn)移大家的注意力,催促大家進(jìn)室內(nèi)。 大伙陸陸續(xù)續(xù)進(jìn)去,蕭怡孝慢下步伐,回頭等周智材。周智材一發(fā)現(xiàn)是他,停下腳步,很防備地看著他。蕭怡孝嘆了一口氣,拉過她的手腕,一起跨過門檻后,他放開手。 周智材有些不解,狐疑地看著他的背影。雖然身體不適,但中餐過后,她仍然留下來。為的就是想看,在知道她的祕密之后,他會什么時候跟其他同伴講出來??纱桨砹?,他仍不為所動,一如往常,只是有意無意會地看向她,而且他看她的表情好像改變了。 然后,最讓她驚訝的是,他怕她會跌倒,特意慢下來等她,陪她跨過門檻。周智材越來越迷惑了,她覺得害怕。得要更謹(jǐn)慎才行。 室內(nèi)中央,地面上擺著地瓜球。椅子只有兩三把,男孩們直接坐在地上,江賴靜找來幾塊折起的厚紙箱,撲在地上。大伙們隨意地坐下。 呂梵佐跟丁尼廣宏在為外頭的地瓜吵嘴。 葉雅很慢才渡過來,抓著吉他,吃了一口燙呼呼的地瓜球。開始彈了起來。 崔徹很難把臉擺下來,坐在椅子上,獨(dú)自咬牙切齒地嚼著地瓜球。 突然,一個噗噗放屁聲。梅香一臉驚訝,室內(nèi)出現(xiàn)笑聲,氣氛緩過,開始有聊天聲。 「哈哈。梅香,你的腸胃會不會太快了?」 小巷中,春很慶幸他把貨車停在外面,因?yàn)楝F(xiàn)在天色昏暗后,車流量變多,人聲也是,小巷漸漸活過來似的。春猜是因?yàn)檫@條小巷附近比較多是餐廳,隨著用餐時間到來,人們變多。 他看著一路上的門牌,隨著數(shù)字的規(guī)律遞減,他知道他快要抵達(dá)客戶的住家了。 他經(jīng)過一個小空地,到了,就在旁邊。 春看著往內(nèi)敞開的鋁隔柵門,左邊是一大片灰墻。他看著手中貨品的地址,與門邊一塊小長型門牌比對。 安和街一段102巷小藏鯉2021號 沒錯,就是這里了。 春沒有看到門鈴,他左右探看,朝著黑黑的倉庫喊。 「不好意思,有人在嗎?」 沒有回應(yīng),春又再問了一次,這次音量變大。 春呆在門口,安靜下來后,他聽見說笑聲。 「不好意思…」 春額角冒汗,駝著背,帶著貨品,往前踏了一步,循著聲音,他拉開和室拉門。這里,左手邊藤類蔓延紅磚墻壁,盡頭的地面雜草叢生。聊天聲變大聲了。他聽見腳下的脆響,低頭一看,他的步鞋正踩在白石頭上。右手邊是一片玻璃落地窗,里面有好多人。這正是聊天聲的來源。 春輕敲了玻璃,里面的人全都聞聲看向他。有個看起來三十歲的年輕女生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進(jìn)來。 他拉門,但門沒動靜,他往里面推,依然打不開門。困窘地立在玻璃落地窗前,手搭在門上靜止不動。 「往左邊滑推?!姑废阈φf。 他依言往左施力,門終于滑開了,春把貨品搬進(jìn)來。 春在人群中認(rèn)出崔徹。春向他鞠躬,其實(shí)是點(diǎn)頭,但他緊張,幅度變大就又變成鞠躬了。 請收件人梅香簽名。但梅香急著把箱子拆開,里面是一個組裝版的矮茶幾。 等到他們聯(lián)合把桌子組裝好,把地瓜球盤子放了上去。梅香才把牽好的單子還給眼前的物流士。 「啊你等一下有空嗎?」 春看著喊住他的梅香。 他點(diǎn)點(diǎn)頭,這是最后一件送貨,他手上的工作都已完成,他左右看著室內(nèi)??匆姷厣系暮窦埌澹锨爸钢?。 「是要幫忙丟這個嗎?」春回過頭看梅香。 梅香一臉覺得莫名其妙。「…啊哈哈答錯囉!叫你丟那個干嘛?要丟我自己丟就好了啊?!顾劬D(zhuǎn)為晶亮,溫暖笑著,「你身體歡迎咖啡因的程度還可以嗎?」 春一時沒有聽懂梅香的問題。 「一起來喝杯咖啡吧?」 春在紙板上緩緩落坐,看著一個捲捲頭的年輕男生煮咖啡,他慢條斯理地等著水被煮滾,往上沖。備材,研磨,等待,攪拌,清洗,所有關(guān)于煮咖啡的程序他都熟悉,就好像他每天都會把這程序給走個上萬遍,每日每日,與他的生活相融,氧氣被咖啡香取代。呼吸著咖啡香而活著的男人。而最習(xí)以為常的基本動作,本該覺得枯燥無聊,但他不夸不飾,品嘗它所有的高低起伏。 「你喜歡什么圖案?」蔡子陽秋突然問春。 春愣了會兒,「…我喜歡花?!?/br> 「哈!我就知道。」旁邊的崔徹突然嗤了一聲。 「你喜歡花啊?那你對植物很有一套囉?」鳳信問。 春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鳳信睜大眼睛看看梅香,梅香點(diǎn)頭。 「我們對植物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你看院子就知道了。不是光禿禿就是雜草叢生。啊我是說除了那個自力更生的杜鵑,啊哈哈,所以…?!?/br> 葉雅吐嘲?!赴萦毺旌诹四目吹们宄??!?/br> 「又要多一個志工囉~?!苟∧釓V宏擦著嘴邊的油。 蔡子陽秋看看春,一根小細(xì)籤在杯子上端小心翼翼筆畫勾拉?!负昧??!顾痤^,酒窩掛在頰邊,把咖啡遞給春。春低頭看見一朵花飄浮在咖啡上頭。 周智材在圍成不完美圓形里,是唯一沉默的人,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人。她喜歡不突出,習(xí)慣觀察著大家,而她身邊有個她摸不清的人不時地照顧她,蕭怡孝盛了一些地瓜球給她。她抬眼看著眼前,繞了一圈,一個數(shù)字已經(jīng)浮現(xiàn),十三個人,因?yàn)椴煌脑颍丝潭季奂竭@里了。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雖然梅香是這個地方的主人,周智材看向鳳信,不論直接或間接,大家好像都是因?yàn)樗?,才聚集在一起,坐在這里。 沒有明文規(guī)定,也沒約定。從今以后,這些人在日常生活中多了一個可以鬼混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