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3日。

    畢業(yè)典禮。

    系辦旁邊的那一間研討日語的教室，今天開放給大四的學生與家長休憩，里頭擺著茶點。大多數(shù)的人都已經(jīng)換上學士服，在教室與系辦來回穿梭。氣氛充滿興奮，感覺得到飄逸在空中的祝福。高挺胸膛的畢業(yè)生們，面露不捨與羨慕的學弟妹們，以及滿臉欣慰的家長們，很常看到畢業(yè)生帶著家長，去跟級任老師聊天。鳳信與好友坐在三樓的啤酒桌邊間聊，一邊看著走廊上來去的人，一堆同學跑去找老師合照。今天的天氣跟往常一樣，艷陽高照。

    她看見靳雨昔跟一個沒看過的女孩在柱子邊說話著。

    「欸。那妹好正?！锅P信用下巴示意著靳雨昔的方向。

    「喔拜託你，不要用色老頭的口氣說話好嗎？」瑪融瞥了一眼之后，回過頭繼續(xù)滑手機。

    鳳信哼哼笑，一轉(zhuǎn)頭就與江賴靜對上眼。他剛出樓梯口，踏上三樓走廊。

    他們靜看一會，他對她微笑。鳳信起身，在他來到她身邊之后。她跟著他來到走廊的一處矮墻邊。

    「你要去哪？」在他們停下腳步后，她問。

    他搖搖頭，「我是來找你的?！?/br>
    「畢業(yè)快樂?！顾χ?/br>
    時間快速溜走，粉紅校園時的失落，地震時的擔憂，與這陣子下來因為沒有見面的沮喪，許多想說的話與情緒都已經(jīng)被沖淡了。只是那封喜帖依然鮮明地印在她腦海。怎樣都揮之不去。暫緩滿腦的疑問，她仔細看他，老師很爽朗，就像去年上他的課的時候，他的樣子，他像是解下多年的重擔般很輕松，是她沒有見過的自在放松。他視線往下看的樣子也沒有脆弱了。是因為新婚的關係嗎？是誰抹去了他的脆弱了呢？

    吞下疑問，她知道只要記住他快樂的樣子，這樣就夠了。

    鳳信點頭，真誠地露齒笑著。

    「感覺好久沒有看見你?！顾兄珘?，半開放式的走廊全是溫暖的陽光。

    「我記得你說畢業(yè)后要繼續(xù)玩下去…?！顾麎男Γ赶露Y拜開始的期末考準備得如何？」

    「這比較真實?！顾律??！钙た嚨煤芫o…?！?/br>
    江賴靜笑出聲，肩膀晃動，明朗的眼睛在陽光下發(fā)光。

    典禮入場的時間到了。打斷他們的簡短幾分鐘的聊天，鳳信很快地離開江賴靜，離開前，她看了他一眼。她回到好友身邊，換上學士服，別上畢業(yè)生的胸花。系上的所有人一起前往體育館。

    體育館里黑壓壓一片，坐滿畢業(yè)生，全是黑袍，與晃動的帽穗。僅能以不同顏色的披肩來區(qū)分不同系別。方形的館內(nèi)，二樓的座位坐滿在校生與家長。入場時間充滿吵雜。鳳信放空發(fā)呆。畢業(yè)典禮讓所有的人聚在一起。跟頌慈一樣在其它縣市實習的同學都回來參加畢典。

    因為父母說要工作，鳳信就不期盼他們會來參加她的畢業(yè)典禮。但看見在其中一側(cè)門口與靳雨昔說話的兩位中年人時，她嚇了一跳，趕緊跑過去。

    「爸媽！」她開心地喊。她的全家人都來了。這位46歲的中年男子是鳳信的爸爸鳳毓藍，他戴著眼鏡，看起來有書卷氣息，溫柔爽朗。他一手抱著兩歲的小兒子鳳森浪，一手牽著妻子方日棠。方日棠看起來自我高傲，但她說話與姿勢都以她的家庭為重心，她身邊站著二女兒鳳乙穗。鳳乙穗在北部唸女高中的音樂班，她趁著假日回來參加姊姊的畢典，她是全家人最像母親方日棠的小孩，顯得淡漠自我，與母親一樣很會彈鋼琴。鳳乙穗牽著雙胞胎中的哥哥鳳海涼。

    「姊姊好黑！」鳳森浪小手指著鳳信的學士服。鳳信捏捏雙胞胎的臉頰。發(fā)現(xiàn)方才與靳雨昔說話的女孩也在。

    「嚇一跳吧？」爸爸鳳毓藍笑著?！附o你的驚喜，其實我們今天都不用上班。但我跟mama都找不到家長區(qū)在哪。路上遇到的這個meimei也是?！拱职种钢晡羯磉叺哪莻€女孩。

    那個女孩笑說，比著站在她身邊的靳雨昔?！钢缓门軄韱栁腋缌恕！?/br>
    鳳信驚訝靳雨昔有這么漂亮的meimei，很開心可以跟她說話，「原來是老靳的meimei啊。我是他同學，鳳信。謝謝你撿到我的家人。哈哈?！?/br>
    靳meimei微笑，靳雨昔看了一眼鳳信。

    「叔叔阿姨你們從這邊直走，轉(zhuǎn)彎后會有階梯，上去后就會到室內(nèi)二樓，有空位就可以坐了。」靳雨昔說，他往前踏上體育館外的走廊，指給他們看路線。

    爸爸道謝，鳳家一家人與靳meimei轉(zhuǎn)身前往家長區(qū)。

    「謝謝你喔?！锅P信看走遠的父母的背影。晶亮快樂的眼睛轉(zhuǎn)向他。

    「回坐位吧。開始了。」他淡淡地說。

    典禮不知道持續(xù)多久，一兩個小時，或者更短，每系有一位代表上臺領畢業(yè)證書，校長致辭，班上同學開了視訊與尚在日本留學的同學即時聊天，手機在每位同學手上傳來傳去，雖然他們不能趕回來，但也一起分享畢業(yè)的喜悅。

    然后典禮司儀請所有畢業(yè)生站起身，往站在館內(nèi)左右兩邊走道上的老師們鞠躬，現(xiàn)場氣氛充滿激動的情緒，館內(nèi)某處的畢業(yè)生大喊謝謝老師，鳳信心里顫抖著，雞皮疙瘩都起來，看著帶著微笑點頭的老陳、避邪物報告的老師還有佐井桐老師，心想著江賴靜也在館內(nèi)某處嗎。全體畢業(yè)生再向后轉(zhuǎn)身跟在二樓的家長鞠躬，鳳信跟著大家往后的時候，二樓也坐滿人，但很快地就看見她的家人，因為他們正揮著手，接著跟著司儀的話語，彎身低下頭，抬起頭時，鳳信已經(jīng)眼淚盈眶。司儀請大家與身旁同班四年的同學們擁抱，鳳信用力抱瑪融與頌慈，在最后，班導為班上每位同學撥帽穗。

    鳳信低頭揉掉眼淚。

    「嗯？嗯？小信在干嘛？挖鼻屎嗎？」瑪融故意探看躲開的鳳信。

    鳳信抬頭打了瑪融，帶著淚跟笑。發(fā)現(xiàn)瑪融也眼眶紅紅。

    感謝諄諄教誨的老師，感謝在身邊支持與擔憂的家長，感謝打鬧四年的同學。

    你會記得你大學入學的第一堂正式課程的老師，以及畢業(yè)前的最后一堂課老師嗎？你還記得第一天踏入這所學校的時候嗎？你還記得最后踏出校門的那一天嗎？對這個學校已有這么濃厚的感情，然后發(fā)現(xiàn)就要離開這里了，然后就想起還有期末考要考。

    畢典的馀韻漸漸平息，努力應考人生最后一次的期末考，一周后，來到六月下旬。鳳信在期末考之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上了學校網(wǎng)站查詢她的期末成績。其實她已有在系哥列出的可畢業(yè)名單內(nèi)。但要親眼看到期末成績都通過她才放心。她放下心中大石，穿著無袖背心跪在行李袋前，整理要去畢業(yè)旅行的衣服。接下來只要等待可以領畢業(yè)證書的時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