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普通的人
坐在溫暖柔軟的床上,鄭可遙卻只感受到一絲一絲的寒冷從心臟開始蔓延到全身,再怎么厚重的棉被都覆蓋不了心中的冰霜。她一整晚沒睡,眼睛布滿紅紅的血絲,她睡不著,又或者她不敢睡著,她害怕會在夢境中遇見和現(xiàn)實同樣的場景,不管是那個令她噁心的陌生人,還是傷透了她的心的佟靖遠,她都害怕,她不愿在夢中反覆的回憶那些曾經(jīng)歷過的可怕的、傷心的事,那樣就像在未癒合的傷口上不斷添加新的傷口,讓這個傷永遠都好不了,伴隨著她的人生,隱隱作痛。 她不只一次想要忘記,不只一次希望能夠失去記住所有記憶的能力,但是她卻猶豫了,那些美好的回憶若是忘記了、丟失了,那該怎么辦?要把那些回憶作為代價一并拋棄,這讓她瞬間就失去了勇氣,她不想忘記,她回憶中最溫暖、最耀眼、最美好的笑容。 佟靖遠,你這輩子是不是再也不會對我微笑了? 無聲的落下眼淚,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晶瑩的光。 所以,她終究還是捨不得,只好一個人承受所有傷痛。 在房里靜靜的關了一天,鄭可遙的爸媽時不時敲門進來關心,她都搖著頭說沒事,但其實她的爸媽都看得出來,她的情緒十分低落,想帶她出去散散心,卻都被她回絕了,讓她的爸媽不知該如何是好。在客廳里來來回回走動,她mama正不安的皺著眉頭,偶爾嘆著氣,望向那緊閉的房門。 忽然,門在毫無預料的狀況下開啟,鄭可遙穿戴整齊的走出來,比昨天還要有精神多了。 「可遙阿,好點了嗎?」她mama一看到她走出來立刻迎上前去關心。 「嗯,我沒事?!顾⑿Α?/br> 她mama又看了一下她的打扮,忍不住問:「可遙,你換了衣服是打算要出門嗎?」 「我要去見一個朋友?!?/br> 「那……需要mama陪你嗎?」 她搖搖頭,「不用,我會小心的?!?/br> 她mama仍是有些擔心,想了好一陣子才開口,「好吧,那你有什么事一定要打電話阿?!?/br> 「知道了。」 ---------- 來到了醫(yī)院,鄭可遙步伐緩慢地走向莊昕德的診間,沒有人知道她這一步一步走得有多艱難,沒有人知道她為了來到這里是鼓起多大的勇氣。終于,她在最后選擇說出來,她決定打開多年以來一直鎖在心里最深處的秘密,那個她一輩子都忘不了的惡夢。 手握成拳,輕輕敲擊門板,聽到里頭傳來「請進」兩個字,鄭可遙深吸一口氣,轉動門把。 「你來了?!挂蝗胙鄣谋闶乔f昕德充滿溫度的笑容,讓人不自覺的放松下來,心理醫(yī)生這個職業(yè)非常適合他。 鄭可遙微微一笑,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 「你準備好要說了嗎?」莊昕德臉上的笑容轉換成認真的神情,直視著她說。 「我準備好了?!顾c點頭。 「那好,等一下若是說到一半不想說了,隨時可以停下來,不用勉強?!?/br> 「我知道了。」她閉上雙眼,記憶一下子如洶涌的潮水席捲而來,冰冷的感覺瞬間包圍了她所有肌膚,時間彷彿回到了那天,對她來說有如身在地獄般的夜晚。 一場永無止盡的惡夢。 那是她讀小學三年級時發(fā)生的事,那時候正是溫暖的春天,英文補習班下課后,她站在補習班門口,像鵝一樣伸長著脖子望啊望,等著爸爸來接她回家,只是那天她的爸爸公司突然有事耽擱了。 她在門口徘徊著,突然,有個中年男子在補習班門口停了下來,看起來整個人非常不舒服,一直不停的咳嗽。 「小meimei,你能扶我走一小段路嗎?我身體不太舒服?!箤Ψ降穆曇粲行┥硢?,聽起來有氣無力的感覺。 鄭可遙猶豫地看著眼前的陌生男子,她想到爸媽和她說過的:「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走?!沟菃渭兊乃窒?,對方看起來真的很不舒服,也不像是壞人,因此她放下戒心,決定幫這個陌生男子的忙。 但這卻是一個讓她后悔一輩子的決定。 她小小的身軀扶著對方,照著他的指示走著,左拐右彎的離補習班愈來愈遠,然而她卻沒有發(fā)覺。到了一個連路燈都照不到的小巷里,鄭可遙因為黑暗而感到恐懼。 她拉拉男子的袖口說:「叔叔,你怎么住在這么黑的地方,好可怕,我要回去。」講到最后,語氣也漸漸帶有哭腔。 男子聽了卻突然用力抓住她的手腕,低聲說:「快到了?!?/br> 被用力一握,小小的手腕當然承受不了,鄭可遙忍不住流下眼淚,手不斷揮動著想要掙脫,「好痛,叔叔快點放開!」 男子立刻用手摀住她的嘴,早已沒有了剛剛虛弱的樣子,他兇狠的瞪著她說:「閉嘴!敢亂吼亂叫就打你!」 她驚恐的停止了動作,瞬間沒了聲音。 男子見她安分的樣子,右邊嘴角上揚,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他繼續(xù)拉著鄭可遙往巷子內走,到了堆滿雜物的死路才停了下來。 他將鄭可遙甩在紙箱上,她疼痛的正欲哭泣時,對方卻隨即將她壓倒在地,他的臉不斷往下,離她愈來愈近,她聞到了他口中難聞的氣味,而那些氣體就這樣打在她的臉上和脖子上,小小的年紀還不懂這是怎么一回事,她只知道她不喜歡,她感到很害怕,開始扭動身體掙扎,對方卻壓得很緊,她幾乎無法動彈,于是她開始大吼大叫,想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不過,她很快地就被對方用力的搧了一個巴掌。 「不是叫你不要亂叫嗎?媽的!」對方低吼完又壓了上來,用粗糙的手來回撫摸著她的臉,也抹掉了她臉上的淚。 然而,鄭可遙只安靜了五秒,隨即又爆發(fā)了更大的哭喊聲,伴隨著更激烈的肢體反抗,對方只好一手摀住她的嘴,試圖阻擋聲音擴散出去。鄭可遙因此得到了一隻手的活動自由,靠著這隻手用力地揮著,忽然間,她弄倒了堆在旁邊的雜物,結果那堆雜物就像大樓倒塌一樣崩落下來,全數(shù)砸在男子身上,而鄭可遙多虧了她,沒有被掉落下來的東西砸傷。男子痛的倒在一旁,鄭可遙便趁著這個機會拔腿狂奔,帶著眼角未乾的淚,不敢回頭的跑離這個可怕的小巷。 我的惡夢,每一次回想都如此的清晰,我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夢,醒來就忘了,但是,上天給了我異于常人的記憶力,卻剝奪了我忘記的能力,真是慘忍,那還不如讓我做個普通人,我就不會這么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