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吻
“殿下,謝大人來了?!?/br> 書案上的兩盞燭火搖晃不定,錦碧上前將書案旁的窗子合了上來,順勢為她披上了披風(fēng)。這幾日夜里風(fēng)大,端微吹不得風(fēng),可不開窗子又覺得十分憋悶。她將臉趴到桌子上那一沓厚厚的紙上,聽到錦碧的聲音也未動彈半分,直到書案前的人影將燭火擋住。 她抬起頭,目光正對上他官袍上的四爪青蟒。 謝祈明低頭看著端微的臉,話還未說,眉頭先皺起來。因不知趴在這紙上有多久了,她兩邊臉頰各沾了一團暈開的墨漬。她用手撐著臉,連帶著手指上也沾了墨汁,一向白凈的臉此刻如小花貓似的。她鬢發(fā)也被自己揉的松散,簪花掉了一半下來,自己撐著下巴看他,眼睛眨了一下。 “殿下,恕微臣多嘴,”謝祈明微微低頭,看了一眼旁邊沾滿墨汁的手帕,“許大人今日帶您去乞討了嗎?” 端微抿了抿唇,攤開自己的手掌看了看,把手臂下壓著的那幾張紙拽出來,聲音有些發(fā)悶:“我總寫錯字,許大人今日費了好些功夫教我,囑我多抄幾遍,要這一卷全都記住才行,他明日要看的?!?/br> 謝祈明走至端微身側(cè),把剩余的仍壓在她手臂下的紙張抽了出來。不大的一張紙,字雖寫的工整,但涂涂改改,盡是墨點。他看著這張紙,又瞥了一眼端微臟臟的臉,俯身將她欲藏的那幾張紙也抽了出來。 “殿下,《管子》這一卷,昨日你和沉大人在眾人面前似乎和我說過,已經(jīng)十分熟悉了,”他看著端微寫的字,語氣一停,似乎哼笑了一聲,“就是這樣熟悉的?” “一卷有好多,我要慢慢記,我又不及母親和長姐那樣聰明?!倍宋⒁幻嬲f著,一面要伸手揉自己的臉,被謝祈明伸手擋住了手掌。 端微隨即站起來,將這位子讓給他:“那你寫幾個字我來瞧瞧?!?/br> 謝祈明沒有推辭,但避開了端微的椅子,坐到了側(cè)面的椅子上。許觀節(jié)用過的筆還留在原處,他提起筆,隨意地取了一筆墨,筆尖落到端微剛剛寫過的紙上。端微在他身側(cè)看著他抬筆,見他下筆如行云流水,頗為柔和,落到紙上的字卻遒勁有力,筆勢磅礴。 端微歪著腦袋看他,不待他寫下第二字,硬是挪開他的手臂擠到他懷里。他一手將筆移開,以免沾到端微的衣袖,一手扶住了端微亂碰的手,像是深吸了一口氣:“殿下,貴為儲君,應(yīng)當(dāng)自重。” 端微像沒聽到一樣,人坐在他懷里拿起筆來,回過頭瞥了他一眼:“可是你都摸過我了,你也不自重?!?/br> “……” 端微拿著筆,模仿著他的筆跡剛要落筆,驀地被身后的人握住了手。謝祈明略微傾身,手掌握著她的手,筆尖在紙上頓了頓,隨即落下一筆:“殿下,手腕不必太過緊繃,執(zhí)筆無定法,但用力要準確?!?/br> 端微點著頭,在他臂彎里向后靠了靠。像是嗅到了什么,她手中的筆一松,回頭貼上他的胸膛:“有橘子的味道,你也去吃了我賜給許大人的蜜橘嗎?” 謝祈明要拉開與她之間的距離,方才放下筆,她人已貼得緊緊的。他用手撐著書案,一只手去碰端微緊貼在他身上的臉蛋,語氣很淡:“昨日殿下這一傷,今日朝堂中流言四起,言微臣逼迫殿下讀書,多有苛責(zé),以致殿下病愈又傷。臣登門許府,才知眾人都知道殿下近來賞賜頗多,但唯獨不賞于臣,定是臣苛待殿下,否則殿下又怎么會獨獨賞賜許大人與沉大人,而對微臣唯恐避之不及?!?/br> 端微瞬間睜大了眼睛,她抬起頭來,聲音高了一些:“怎么會有這樣的流言。” “微臣不知。” “我賞他們的不過是些尋常東西,恐怕你也不稀罕。再者,你都有我了,還想要什么賞賜,”端微枕著他的肩,正巧對上他看來的目光,她喉嚨一緊,“那你想要什么,我有的便賞你。只是金銀財寶你也不稀罕……” “不必了,殿下的賞賜,微臣不敢輕受?!?/br> 這人怎么這般難伺候?端微輕吸了一口氣,將自己的臉埋在他肩頭蹭了蹭。見謝祈明拿起桌上的書卷,她剛要有所動作,就聽到頭頂上傳來的聲音。 “殿下,你的手,”他翻開那卷扉頁上也沾著墨漬的《管子》,語氣都未變,“似乎放錯了位置?!?/br> 端微的手不知怎么就摸索到他的衣領(lǐng)里,交領(lǐng)的官袍被她的動作分開了一些。她手觸及他的胸膛,隔著里衣正摸了沒兩下,聽到腦袋旁邊的聲音,她手上一抖,只覺得掌心溫?zé)幔€帶著好聞的香氣。 “可是你也摸過我,總要公平些,”她聲音低了一點,慢慢地收回來,看著自己手上的墨汁蹭沒了,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下好了,我們扯平了?!?/br> “殿下既還有精力胡鬧,想必許大人所留的功課殿下定能及時完成,”謝祈明低眸瞥了一眼她已經(jīng)蹭干凈的手,捉住她還要摸來摸去的手掌,“不打擾殿下,微臣告退。” 端微見他要走,反身就抱住他的肩。她手臂勾住他的肩膀,結(jié)結(jié)實實地坐到他腿上,腦袋靠著他的脖頸搖了搖:“這么多,我哪里抄的完,你向許大人說說可好,大不了我明天再寫,總也遲不得?!?/br> “先帝為儲君時,寅時一刻起身,讀書習(xí)字,沒有一刻放松。長公主為儲君時,比先帝更加勤奮,今日殿下為儲君,自當(dāng)夙興夜寐?!敝x祈明這樣說著,伸手捏向了她的手臂。端微只覺得手上一麻,驀地松了手,緊接著就被人抱到了椅子上。 “微臣告退。” 端微坐在椅子上,看著他頭也不回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桌上散亂的紙張。見謝祈明出了殿,錦碧上前將紙張一一收了起來:“殿下,可還要繼續(xù)寫下去?” “我?guī)讱q時長姐就教過我這些了,要不是為了在這幾人面前裝傻子,我早就去睡了?!倍宋⒌拇浇且粍樱鹕磙D(zhuǎn)了轉(zhuǎn)有些僵硬的手腕,走到床邊一頭便栽到了床上。錦碧想提醒她還未梳洗,見端微動也不動的身體,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轉(zhuǎn)身打過一盆水來,小心地靠到了床邊。端微平躺著,臉上的墨跡快要沾到了枕頭上。錦碧將帕子浸到溫水里打濕,剛要抬手,聽到了身后的腳步聲。她心下一慌,回頭正對上謝祈明的視線,剛要起身行禮,因他抬手的動作止住了聲音。 “我來,你下去吧?!?/br> 錦碧屈膝行了一個禮,將帕子交到了他手上,迅速地退了出去。 端微的床前常亮著燭火,他將已經(jīng)打濕的帕子又浸了一遍擰干,慢慢地擦上了端微的臉頰。她臉上的墨漬已經(jīng)在他肩頭蹭去了許多,但仍有暈開的未拭去。他將帕子折成四方,仔細地擦去她頰邊的墨漬。 端微的臉巴掌大,墨漬能蹭得到處都是也是本事。 他盯著看了一會兒,指尖按了按她柔軟的臉頰。臉是干凈了,他借著燭火去看她的手掌。端微十指上的墨漬也在他身上蹭了不少去,他將帕子又浸了一遍,緩緩擦上她的手指。只是剛剛觸及她的手指,端微便動了動。 他動作停住,只見紗簾間的影子晃了晃,端微睜開眼睛,只是還有些睡眼朦朧,有些茫然地看向他的臉。 她怔了幾秒,看著正握著自己手和帕子的人,唇邊慢慢綻開一個笑:“謝祈明,我就知道你心疼我?!?/br> 他喉間一塞,將那帕子扔到水盆中去,剛要起身被端微一把拉住了手臂。 端微抱著他的手臂,瞧著那水盆里沾著墨汁的帕子,歪著腦袋看他:“是不是?” “殿下未免多想了,微臣不過是怕以殿下懶散的性子,明日起身時會被許大人看了笑話,”謝祈明拿開端微扶在他手臂上的手,像是輕笑了一聲,“如此而已?!?/br> 他話說的一點也沒有心虛的樣子,端微也拿不準他在想什么,抱著他的手臂松了松:“那你是不是還在為我沒有賞賜你的事情生氣?” “微臣不敢。” “賞給許大人和沉大人的蜜橘,當(dāng)真是因為他們是撫州人氏,恰好撫州剛剛進貢了蜜橘而已,”端微伸出手,碰了一下他的指尖,“那我明日去要回來,你可會消氣了?” 謝祈明轉(zhuǎn)過頭,看向端微的眼睛。她皺著眉,唇緊緊地抿著。 “微臣之意,并非如此?!?/br> “那你要怎樣才不生氣?”端微言罷,坐起身來,借力按住他的肩膀。她猶豫了幾分,湊過腦袋去,抬頭輕輕吻向他的唇角。她唇微冷,柔軟且細膩,貼著他的頰邊輕輕親吻一下,隨即馬上挪開來,湊到他眼前。 謝祈明袍袖下的手輕輕一顫,他看向端微的臉,她也正看著他的神情。 “這樣好嗎?”她抬著頭,指了指自己的唇,“這樣的賞賜,我可沒有給過任何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