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溫錦笙扶著母親,看上去孝順極了,又有唐雙在一邊溫柔小意地跟母親說些體己話,可稱得上其樂融融。李東玉在外頭招呼他的老朋友們,他的面子也不小,今年是熾手可熱的新貴,可不都是不遠千里聞風而來嗎? 給李東玉的外甥賣個人情,也是給李東玉賣人情,到時候也好分一杯羹。溫妤不懂這些彎彎道道,只是覺得吵鬧,端著一杯酒躲進角落里做了隱形人。 她也不敢去看母親。 母親有爸爸跟溫錦笙他們陪著,只怕是在高興時候,自己出現(xiàn)就是掃興。小表妹端著酒杯站起來,兩只眼睛亮晶晶地盯著溫錦笙,臉色酡紅,“今天是錦笙哥的重要日子,我這里也就一點小小心意,慶祝哥以后前途似錦?!?/br> 小表妹送了個百達翡麗的腕表,又委屈巴巴地說自己零花錢不多,這次是費了半年的積蓄給溫錦笙送了禮。大概是腦子有包,溫妤翻了個白眼,坐在角落里,喝著侍者端來的酒。 她一向不喜歡小表妹,馬屁精,整日拍溫錦笙的馬屁。她一個勁只是喝酒,聽他們說那些奉承話。但她也明白小表妹為什么抱溫錦笙大腿,小表妹家里還有個兄弟,顯然以后繼承權是落不到她手上,可不得巴結溫錦笙這個金大腿。 有李東玉跟溫家撐腰,溫錦笙的起點絕對是甩掉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請問您還有需要嗎?”彬彬有禮有理的侍者看見溫妤空空的酒杯。 哪怕是這里站著的侍者也是從頭到尾的講究,溫妤盯見他剪裁得當?shù)囊路?,白襯衫,黑馬甲,身上噴了Versace的香水。溫妤雖然平庸,但她識貨,只是聞一聞,她就大致猜明白了。這是米其林餐廳,當然要講究,恐怕他們的工資也不會低。 見什么檔次的人就噴什么檔次的香水,溫妤抬眼看看他的臉。削瘦,似乎有點混血,頭發(fā)燙染成微卷,臉上保持著禮貌標準的笑容。 不過溫妤還是看懂點什么。 他大概覺得,溫妤也跟那些人差不多。她哪有什么錢,也沒什么前途,這樣來搭話,怕是因為她一個人遇到了傷心事借酒消愁,趕著來個“英雄救美”。 溫妤心里有了猜想,臉上還是沒什么表情,“你好像噴了香水,是V家的吧?” 他點點頭微笑,一邊臉上有個微微凹陷的酒渦,做出點意外的眼神:“嗯……小姐身上也有香氣?!?/br> 但他沒猜出來是什么。他大概打死都不會覺得溫妤身上噴了劣質(zhì)香水,能出入這種地方的人,能用幾十塊的東西嗎? “猜不出來。”他有點苦惱。 溫妤端了杯酒一飲而盡,也沒說什么。心想這還是敬業(yè)的,壓根不在乎她是什么長相,一心一意地制造曖昧話題。要擱平時,溫妤是不會理他的,可現(xiàn)在溫妤心里煩躁。 她把手指放在桌面上輕輕叩著,盯著他。 他那張微笑的臉似乎也難以維持,臉上的肌rou發(fā)僵,不自在地眨著眼睛。到他手里出了點汗,溫妤才慢吞吞地,細聲細氣地,“你是外地人吧,聽口音不像這里的……最近也是要過節(jié)了,你們倒是很辛苦,還加班?!?/br> 今天特地包了場,客人多,工作量也比平時要大,更不能出什么閃失。溫妤這話倒是說到他心里頭了,他來S市一年了,是要混個出人頭地的,不然何必跟溫妤搭話。 她脾氣可真好,也沒想象中的難堪。他還沒試過勾結人,也是看在溫妤一個人呆著,又不漂亮,更好下手些。 溫妤這么一說,他有點動搖。 “嗯,不過今天工資加一倍。我看你一個人呆在這,就想跟你說說話……”他還沒忘做出點拘謹?shù)男θ?,“我平時不這樣說話的,就是看小姐感覺很親切,我家里有個jiejie,已經(jīng)好久沒有回去見了?!?/br> 溫妤心里更煩了,她最煩人家說她可憐,怎么就不開眼亂說呢。她心里越煩,臉上越溫和,這功夫還是在李東玉的教訓下磨煉出來的。 “沒關系,正好我也沒有事情,你陪我聊會天?!睖劓テ鋵嵑軙f話,只是她討人厭的時候還蠻多,不熟悉她的人反而要被她迷惑一陣。 總之她的真實性子不討喜,溫妤自己清楚。 侍者漸漸放松,還真的跟溫妤一句一句地搭起話來,大多數(shù)時候,溫妤聽著,偶爾說點,宴會還沒過一半,她就把他的老底知道個大概。 姓張,今年二十叁,從沿海老家來S市打拼,之前有一份好學歷,英文也說得溜,所以在這家高級餐廳做了侍應生,表現(xiàn)很好,也許明年就要提拔到領班。 他是想留在大城市的,其實現(xiàn)在工資也不低,可是他不太甘心,他覺得這是一份沒什么前途的工作,上限畢竟是有限的。何況他還很年輕,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溫妤有一搭沒一搭聽著,支著下巴,“我知道了?!?/br> 心里給這人劃分了個類別。能力是有的,野心也是有的,只是沒錢沒人脈,想找個臺階往上爬,稍稍有點浮躁。他還滿懷期待地看著溫妤。 不過現(xiàn)在他倒沒有指望溫妤幫他什么,這一口氣說出來,心里就舒服了,可溫妤看起來沒什么和他做朋友的打算。 “你留個電話,以后我替你看看機會?!?/br> 這話純屬滿口胡謅,她手里才沒有什么機會,可架不住她看起來真,張姓年輕人也覺得溫妤肯定是有把握的。他看著溫妤,這回是真不好意思了:“不……不用,能認識你就好了?!?/br> 溫妤也就隨口撒了謊,沒什么負擔。說不定以后還有什么用得著他的地方,與其說溫妤幫他,不如說他還能幫溫妤。 她是真不舒服,她一個人的時候,就沒有人搭理她,等罩上這層光環(huán),那都跟蒼蠅見了血似的,一擁而上。 打發(fā)走了人,溫妤發(fā)覺自己有點醉了,也就不再喝了,等溫錦笙冠冕堂皇把那些個場面話說出來,盤算著尾聲的時候找個機會溜了。 但溫錦笙走了過來,扶住了她的胳膊,聞到酒氣,皺皺眉:“你喝了酒了?” “我憑什么不能喝?” “還是少喝一點,mama不喜歡那樣,我是為你好?!睖劐\笙扶著她,“你走穩(wěn)點,是mama要找你,她要是看見你喝酒,肯定很不高興,你知道,她不高興,爸爸跟舅舅也不高興。” 溫妤的酒立馬醒了。本來還是半掛在溫錦笙身上,這下子站得筆直,臉色蒼白。溫錦笙還是溫錦笙,果然就能找到她的死xu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