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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欲絕但為君 186 親厚似母成追憶

    「例如……聿玨的消息。」

    「二、二姊?」聿珶故作吃驚,搖搖頭,「殿下怎會突然問起二姊的事情來了……難道是三哥他說了什么?」

    「他沒跟你提起?」聿琤擺明不信。

    「沒有!二姊她不是死了嗎?給西荻守軍突襲下喪命,殿下下令厚葬二姊時,父皇與朝臣都在場的……還能假得了?」

    聿珶那憂傷的神情盡數(shù)入了聿琤的眼,「殿下您是怎么了……一直盯著我看?!鬼搏熜α诵Γ杷创胶罅ⅠR又道:「您說有話要問,莫非就是指這個?」

    「是啊……他在我過來之前,提到了聿玨?!骨祈搏熯@模樣,像是一點也不知道下葬之人并非聿玨?

    「那殿下大可找他問個明白……還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聿珶笑容凝結(jié)在唇角,聿琤淡淡別開頭,也等同印證了她的猜測?!甘敲础缢箶R在衣襬上的雙手握得死緊,她忍住哭聲,為聿璋的死而難過。

    「本宮不知道他臨終前特意提起聿玨,是真聽說了她的消息還是故弄玄虛?!鬼铂b攏著衣袍起身,「既然他沒對你說什么,那本宮就放心了?!拐f是「放心」,銳利的美眸仍是緊盯著聿珶不放。

    她無法明確看出聿珶究竟是在演戲,還是聿璋當真沒向她提過有關(guān)聿玨的事;莫不是他臨終那些話,當真只是故弄玄虛,拿來嚇唬她的?

    「殿下為了三哥一句話特地過來找我,能讓您如此大費周章,莫非……二姊她還活著?」

    「應該說生死未卜吧?本宮這幾年來也一直派人在找她。」

    聿珶急問:「那下葬的那人又是誰呢?」

    「可能是代她而死的貼身宮女,不過就她身上穿著朱云繡袍;所以也很難說不會是她?!鬼铂b將聿珶一臉震懾驚訝的模樣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若他沒對你提起,那想必就是臨終前故弄玄虛了……忽然過來這一趟,驚擾了你們,本宮這就回宮去?!?/br>
    「沒能幫上殿下的忙!」聿珶暗自松了一口氣,語帶歉然。

    聿琤安撫的牽起她來,「快別這么說!是本宮忽然過來叨擾……德貴妃的病況如果有好轉(zhuǎn),你再差人前來通知我,需要什么也儘管開口。」

    聿珶嫣然一笑,回握著她,「那聿珶就先代替娘親謝過殿下了!」

    「姊妹之間何必這么生份!」

    趁著聿珶暫時分神,聿琤招來裴少懿道:「叫袁既琳留心聿珶的一舉一動,若有提到任何聿玨的消息,速速來報!」

    即便裴少懿認為那不過就是聿璋死前的胡言亂語,可一旦讓聿琤起疑,不查清楚誓不罷休?!干佘策@就去吩咐!」

    聿珶送聿琤到宮門處,彼此又互相關(guān)照了幾句,任誰也沒撕破彼此的虛偽,等到華麗的儀仗漸行漸遠,她的眼色驟冷,靜靜又踅回德貴妃身邊。

    她折回來時袁既琳也在,既琳正在替德貴妃把脈;許是宮人去通報的,但她望見時,德貴妃已經(jīng)一如先前般平靜下來,只是坐在床邊任由既琳把脈。

    「娘親還好吧?」

    「嗯,我過來時,娘娘就已經(jīng)平靜下來了?!乖攘照姑?,兩人一齊服侍德貴妃躺下。

    「太子殿下向您問了什么?」

    「沒什么,主要是來告知三哥已遭賜死的事?!乖攘账查g倒抽了一口氣,她揩去眼淚,勉強笑道:「沒什么好意外的!昨兒個我去見他時,他就已經(jīng)清楚自己的命運……」許是不甘心,才會索性將聿玨的事脫口而出;由此可知,他一定死得格外痛苦。

    深知她與聿璋兄妹之間素有往來,袁既琳亦顯得神色哀戚,「殿下,節(jié)哀順變?!?/br>
    聿珶哽咽幾聲,搖搖頭,「當年二姊的死訊傳回京城時,我一點準備也沒有,這次好多了……好多了!」袁既琳又安慰了她幾句,這才收拾東西離去。

    德貴妃仍靜靜安躺著,她挨在床邊,默默誦念經(jīng)文,是為悼念聿璋,也為自己平復著心情,「珶兒……」忽地,一聲氣若游絲的呼喚打斷了她。

    她睜眼,始知德貴妃不僅醒了,還準確叫出她的名字!「娘!您認得我?」

    德貴妃艱難的點點頭,警戒的左右探看,發(fā)現(xiàn)并無他人才松一口氣,「皇甫聿琤走了?」

    「是呀……娘,你怎么……娘?」德貴妃猛然掐住她的手,就像要扯下她的皮rou似的,聿珶有些驚恐,但德貴妃硬是不肯松手。

    「娘就快要死了……」德貴妃艱難的咳了兩聲,瞄向空了的藥碗。「在娘死之前,我得把你該知道的都告訴你!」

    眼前的德貴妃神智清楚,條理分明,哪里有瘋癲癡傻的樣子?「娘?莫不是這些年來,您其實沒有……」沒有病?

    「玹兒的死我雖然哀傷,但我怎可能就此意志消沉多年?」德貴妃哀嘆的撫著她,「只是娘的神智確實不清楚了……發(fā)作起來時,連我都控制不住自己!」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人對娘下蠱!」德貴妃說出聿珶最懼怕的那個字。

    「怎么可能?皇后娘娘不是早就已經(jīng)……」

    「珶兒,你錯了!」德貴妃淚流不止,「娘是騙你的……當年對你下手的并非皇后,而是……是……」

    「難道是韻貴妃?還是李貴人?」她一連念了好幾個較為受寵的嬪妃名諱,德貴妃一逕搖頭,念到她再也猜不出。「那到底是誰?」

    「是……對不住,珶兒……是我!」德貴妃把當年栽贓給皇后,不惜犧牲掉她這個女兒的計畫和盤托出?!付鲞@件事的不是別人……就是袁既琳!」

    聿珶驚呆了,她不可置信地瞪著再熟悉不過的母親,怎么也無法相信德貴妃為了后宮奪權(quán),竟不惜將親生骨rou給犧牲掉……「既琳……娘……不、不!」她難掩痛苦的甩開德貴妃,「您騙我,是皇后做的不是嗎?您生下我,而既琳是救我的恩人不是嗎!她怎么會……你們……不!」在心中的某個角落,她甚至早已將袁既琳視為養(yǎng)母!

    彼時那些呵護、疼寵,還有諄諄教誨……全都因這個遲來的真相而蒙塵。聿珶終于明白了,為何既琳對她如此忠心,寧愿守在她身邊照顧也不愿成親生子;原來這不全是基于愛護,更多是袁既琳的內(nèi)疚與補過所致!

    「對不住……珶兒……」

    聿珶抱頭痛哭,宛如絕望的跪了下來,「那您接下來……是否要說袁既琳對您下手?是否就連聿玹都是給您殺死的!」

    德貴妃搖搖頭,「不是的!玹兒的死是意外得病,袁既琳對我下手也是有理由的;你過來,讓娘跟你說……」

    聿珶跪在原地,竟是笑了,而德貴妃掙扎爬上前去,「娘要跟你說,袁既琳是娘派去給皇甫聿琤的,為她所用……」為得就是換取將來聿琤登基之后,她們母女倆的安寧。

    然而聿琤絲毫沒有分享權(quán)力的打算,之所以暫且留下聿珶,除了要使袁既琳聽命于她外,主要也是看在聿珶并無任何野心,然而猜忌心使然,就算聿珶待在道觀里清修念佛,難保將來不會還俗來威脅自己,或是受其他朝臣擁立。

    為了作為防范,聿琤把腦筋動到德貴妃身上。

    「……您裝瘋賣傻,全是為了要把我給控制在太子眼下?」

    德貴妃不住點頭,「這能讓太子誤以為袁既琳下蠱而使我心智昏聵,你不也因為這樣而常常來見娘……」喉間忽地涌出一陣腥甜,德貴妃重重咳了幾聲,巾帕于是染上幾絲殷紅。「只可惜……我與既琳演了這么一場戲,到頭來終要落幕的!」

    而為她們拉下簾幕的,就是聿璋兵敗一事。

    少了聿璋,聿琤的即位路上再無阻撓,而唯一可能與她爭奪繼位之權(quán)的,就只剩聿珶了。

    聿璋已死,她也用不著繼續(xù)拿德貴妃牽制聿珶;袁既琳已經(jīng)接到聿琤密令要格殺德貴妃,因此才給她特意遣來大明宮。

    畢竟是親生母女,即便德貴妃為了權(quán)勢不擇手段,聿珶卻無法輕易割捨這份親情,她牽著德貴妃回床榻,含淚道:「我不會讓袁既琳這么做的!」

    德貴妃卻是笑了,「既琳她別無選擇!當年對你的那件事,她比任何人都要后悔自責……娘做了這么多惡事,到頭來都是一場空;在我病倒這段期間,你的孝心我都看在眼里,有你這樣的女兒,當真是我天大的福氣……」她又咳,聿珶趕緊端茶過來,「我一旦死了,太子肯定會對你不利的……趁娘尚有一口氣在,你趕快逃吧!逃得越遠越好!」

    「娘!可是我……」聿珶于是舉目無措,她該怎么辦?該逃向何處?如今湘君不在京城,而聿璋生前即便透漏了聿玨仍在的消息,憑她一人又如何能與聿玨相會?

    「真不知道,就去問袁既琳!」德貴妃又給了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她這樣害我,又對太子言聽計從……您還要我相信她么?」

    「既琳現(xiàn)在兩邊不是人,她想保你,可若要保你,她就得聽太子的命令……只要你安然無恙,她什么事都能干!」德貴妃這番話讓聿珶莫名感到毛骨悚然。就因為這樣,袁既琳要一聲不吭的把她給除了!

    她仰頭長嘆,「說來,是我自作自受,上天一定是為了罰我,才把玹兒給……死到臨頭,我別無所求,把一切真相都告訴你,只求你平安無事、平安無事……」她斂起眼,聿珶一度心揪,但在聽聞她勻淺的鼻息聲后,又放下心來。

    逃得越遠越好。

    德貴妃的話言猶在耳,可要她求助于袁既琳,她又做不到……聿珶不禁要怨,為何此時湘君不在京城?要是她在,興許能指引她一條路走。

    就在她心慌意亂之際,門口處忽然傳來叩門聲。

    是袁既琳!

    聿珶對她一直是滿心信任的,就算在她經(jīng)德貴妃授意轉(zhuǎn)投太子麾下,那份信任感依舊不變。

    直到德貴妃親口說出她所不敢相信的真相后。

    她不禁要問,隱藏在袁既琳那嫻靜淡雅的面容后的,究竟是怎樣一張臉?

    「殿下……您哭了?」

    聿珶草草抹掉眼淚,面對關(guān)懷備至的袁既琳,她竟感到噁心莫名?!笡]事……我沒事!」

    「娘娘應是睡熟了,您平時在道觀與這兒兩頭跑,也是辛苦,不妨稍微去歇一會兒?」

    「好、好。」聿珶起身時深深望了德貴妃熟睡的蒼白臉容,她轉(zhuǎn)身走了幾步,靠近門邊時看見袁既琳坐在她原來的位置上。「既琳?!?/br>
    她揚眉,「殿下有何吩咐?」

    聿珶咬牙,好似下了極大的決心后道:「你與娘親得多保重!」她不等袁既琳回應,逕自拂袖而去。

    袁既琳愕然,「殿下……」她起身卻并未追上,心底隱約有種預感,彷彿再也見不到聿珶似的。

    她的預感很快應驗了,聿珶自此沒再來探望德貴妃,也沒回道觀,就此失去了蹤影。

    ***

    當聿璋的項上人頭送抵暢春山莊之前,湘君已先一步收到聿玨捎來的密函,言簡意賅的說明了兩件事:其一,白麗成功替她們造出了絞盤弩;其二,為免打草驚蛇,褚千虹的兵馬暫留長安,她們將趕在傅迎春逮住聶琰之前提早進兵。

    只要蘭州的大軍一動,身在京城的聿琤再怎么遲鈍也會嗅到異樣,她們這回袖手旁觀,靜待漁翁之利的作法要是給韻貴妃知道了,還能不跳起來大聲反對?

    然而湘君的擔心成了多馀之舉,韻貴妃接到兒子的首級之后就此臥病不起,數(shù)日之后,把皇孫留給了皇帝照料后便撒手人寰,遠在京城的德貴妃也在一月之內(nèi)相繼辭世;曾替皇帝產(chǎn)下子嗣的幾名后妃,那些女人之間的愛恨恩怨,終究全都帶進了墳里。

    就在年節(jié)將至,梁寅、傅迎春與聶家父子你追我趕的戲碼即將告終之際,湘君自李梅手上接過信箋,展開一讀——

    「終于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