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昱奕正在和周煥聊南井買手店里AJ熱款，原本親切的交流由于客服回復(fù)兩人的到貨時間不同而變得有些激烈。

    “我cao，憑什么?。窟@不是消費歧視嗎？”

    “入門級客戶和最大金主可能就是得分一下先后?！睏铌呸汝愂銎饋黼m然沒有炫耀的意思，但還是帶了些欠揍。

    “去你媽的，老子先問的啊。”

    “這當(dāng)然不論先來后到啦。”

    周煥鼻子都?xì)馔崃?，連退好幾個身位站到了陳黎身邊，“哥們，你怎么忍他的？小時候這b也這么賤嗎？”

    陳黎點點頭，“差不多吧。”

    “哎喲那你可問錯人了，咱小陳同學(xué)視金錢如糞土，對這些從來不感興趣，你在意的這種東西對他來說就是過眼云煙，”楊昱奕將手里的籃球扔到周煥手里，“你想要的話求爺，爺沒準(zhǔn)可以幫你再訂一雙?！?/br>
    “去死吧！”周煥把球塞進陳黎手里，沖上前對著楊昱奕就是一個鎖喉肘擊，“你求我手下留情還差不多！”

    陳黎拍著籃球跟在兩人身后進了體育館，臨上場前被周煥關(guān)心了一下。本妏鮜χμ將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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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中午還流鼻血呢，影不影響？別一會打暈了?！?/br>
    楊昱奕脫掉外套大笑道：“別小看他，流著鼻血不耽誤他打架，打起來跟瘋狗一樣。”

    這個形容聽起來不像憑空捏造，男生的表情也像是絕對見過，這和陳黎的形象著實有比較大的差異，周煥看向陳黎驚訝道：“你還會打架？”

    “會，而且很強。”

    周煥嘖了一聲，沖一直插話的楊昱奕翻了個白眼，“你是陳黎的公關(guān)嗎？我問他你積極什么，他又不是啞巴?！?/br>
    “爺看起來是能被收買的貨色嗎？”

    陳黎解開校服拉鏈笑了起來，“錢可買不到這種公關(guān)。”

    “您這是夸我還是罵我呢？”楊昱奕雙手抱臂挑了挑眉。

    陳黎走上前拍了拍好友的肩說：“見仁見智?！?/br>
    打完籃球之后，撇去肌rou的酸脹，陳黎常常會有種解脫的爽感。好像所有的壞情緒都被松了口，他可以不用思考和斟酌，憑著本能做出極快的反應(yīng)。運動之后這個扎口就開始被縮緊了，痛快淋漓一場是少有的，也可能因為他背負(fù)重?fù)?dān)太久。

    陳黎想念萬歲，不知道她與外教的咖啡喝得如何，會比與自己呆著的時候輕松嗎？他們會談?wù)撌裁茨?？是那種他無法參加的成年人話題嗎？

    他蹲下身從課桌抽屜里拿出塞在邊側(cè)的手機，解鎖的時候界面有些卡頓，也許是因為天氣太冷，又或許是機型真的該被淘汰了。陳黎又有點懷念舊蘋果界面的向日葵圖標(biāo)，藍底與水珠，那是他第一次擁有一部手機，同時也是第一份來自父母的禮物，印象深刻在所難免。

    他點開與萬歲的短信框，拼寫內(nèi)容時有著斟酌一字一句的緩慢。

    來接我吧，他想，不能說這么簡短，可不可以來接我？又有些卑微。

    他當(dāng)然卑微，他不想否定自己對愛情的狀態(tài)，他并非以此為恥。可以嗎？他想，我可以懇求她嗎？如果她拒絕我，我還有勇氣繼續(xù)努力嗎？

    “你不舒服嗎？在看什么？”沉卓瑤不知何時回到了教室，此時已經(jīng)彎下大半個身子，臉與男生湊得極近。

    “沒什么……”陳黎反應(yīng)迅速地按滅了屏幕，即便這樣，他還是從女生的眼神里看出了自己的挫敗。

    沉卓瑤沒有點破，她直起身倚在課桌旁，等陳黎坐穩(wěn)在座位上才開口，“按照信息數(shù)量對比來判斷的話，你十分主動，也就是說，你其實非常被動。”

    “……”

    “你們每天都聊什么？”

    聊什么？陳黎認(rèn)真思考起來，閑聊，什么都可能扯到。她會問自己在學(xué)校過得怎么樣，會提最近娛樂圈的花邊新聞。

    “如果一段對話的開始和結(jié)尾都是你，感覺你……”沉卓瑤停頓了一下，“還蠻努力的。”

    男生的眉頭微微擰起，抬眼的速度有些緩慢。他看著面前的好友，想到不知從哪里聽來的“女性在青春期會比男性更早熟”，思索向她求助愛情難題的可靠性與成功率。

    陳黎終是嘆了口氣問道：“你有什么建議？”

    “我？”沉卓瑤訝異道：“你問我，我問誰？”

    “好吧，就當(dāng)我沒問。”

    “不是，陳黎，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

    沉卓瑤朝四周望了望，俯下身壓低了聲音說：“我沒見過你們相處，也不認(rèn)識她，這很難評。”

    男生抬手撐住下巴，“那你覺得，她和外教……適合嗎？”

    他原本想問是否般配，話到嘴邊有些抵觸心理，合適和適合雖然是同樣的兩個字，但交換了順序之后能指代出不同的意味。

    “誰？Noah？”女生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朋友圈那個是她啊？！”

    剛聞到瓜香還來不及淺嘗的沉卓瑤被上課鈴打了個措手不及，她一步叁回頭，神情有些哀怨。陳黎似乎也喪失了興趣，他依然撐著下巴，另一只手從筆袋里拿出支水性筆，在掀開的作業(yè)本上默默書寫起來。

    怪人，沉卓瑤心想，他看起來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反應(yīng)和回答，換句話說，他壓根沒想知道答案。

    萬歲在聽完Noah的第四個旅游經(jīng)歷之后感到了乏困，這并非對方說的無趣，她其實聽得很認(rèn)真。畢竟回望過去，她本人的精彩旅程體驗為零，哪怕算上幼年與父母的跟團旅游，令她印象深刻的也無非是大巴車，成堆的行李，高速公路上憋尿的乘客，還有站在車頭的導(dǎo)游腰上掛著的擴音器。嘈雜，擁擠，令人厭惡。

    但是Noah的不一樣，他聽起來很酷。一個出生于富裕家庭的健康白人男性，成長史充斥著避暑度假小屋，海邊的篝火，沖浪，雪地的極光，懸崖跳水。他的分享毫無炫耀之意，沒有中年男性招人厭的喋喋不休感。他或許能和趙夏澤玩到一起去，萬歲想，換做以前，她一定會介紹他們認(rèn)識。

    “I  gotta  go.（我得走了）”Noah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屏幕上亮起時間提醒。

    萬歲挑了挑眉，對男人主動提出的終止感到了些微意外。她的坐姿早已不端莊，背靠在椅背上，若是能抬腳踩在椅邊，整個人就像縮成一團似的。

    “Ok.”她說。

    “I    walk  you  back  to  your  car.  ”（我可以送你回車上）

    “Ok.”

    男人笑道：“Thought  you  were  gonna  say  no.  ”（還以為你要拒絕）

    萬歲站起身，將頭發(fā)撥到耳后說：“Should  I?  ”（我該拒絕嗎）

    Noah搖了搖頭，端起兩個喝空的瓷杯退還給店員。他的笑容一直在臉上，與店員耳語幾句之后揮了揮手才走回來。

    “Let’s  go.  （走吧）”他說:”I’ll  send  the  princess  back  to  her fort  zone.  （我將護送公主回到她的舒適區(qū)）”

    “Sure,  Captain.  （好的，船長）”萬歲將食指與中指并攏，敬了個不那么標(biāo)準(zhǔn)的禮。

    男人笑得更開心了，灰色的眼睛彎出一個可愛的弧度，他為她推開咖啡廳的門，等她走出后才松手。他的眼神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他看見了她為等待自己跟上而停頓的腳步，她的臉上雖然沒有什么大的表情，但嘴角是上揚的。

    Noah忽然覺得自己真的變成了駕駛飛船的艦長，要護送這位公主回到她的飛船上。這聽起來沒那么俗套，畢竟王子和公主的故事過于老掉牙：王子揮舞著寶劍一路披荊斬棘，牽著馬遇見了鄰國的公主，他對公主一見鐘情，從此不能自拔。疆土邊界升級成無垠的宇宙，王子與公主相遇的概率變得極小，她甚至不像童話故事里那般害羞矜持，看見王子心里充滿了喜悅。她不茍言笑，對陌生人充滿敵意，戒備心極強。

    我當(dāng)然是王子，他如此自信著，我想要她成為我的公主。單手抱著牛皮紙袋穿過走廊的Noah心情雀躍哼著歌，直到在辦公室門口被突然推開的門打到鼻子。

    “Oops,  sorry.  （啊，抱歉）”他主動道了歉，揉完鼻子之后抬起眼，“Ah,  Lee.”

    剛交完報告的陳黎沒想到會撞上這個令自己心神不寧的始作俑者，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Hi,  Noah.”

    “Sorry  that  I  bumped  into  you  guys.  ”（抱歉撞到了你們）Noah將牛皮紙袋換了只手抱，“來交作業(yè)？”

    原本跟在后面的楊昱奕側(cè)身擠了上前，如此動作間似乎還用手肘頂了頂陳黎，“是啊，老師您呢？去采購什么啦？”

    “一些……Groceries，  （雜貨）”Noah掂了掂不算太重的紙袋，“代購，正好我去超市幫忙?！?/br>
    顛倒的語序并不影響理解，楊昱奕探頭往袋里看了看，“原來如此，我們看到你朋友圈還去喝了咖啡?！?/br>
    好友的試探令陳黎皺起了眉，他張了張口，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I  did.  Actually,  I  was  with  your  sister.  She  was  at  the……  ”（我去喝咖啡了，實際上，我和你jiejie一起去的，她在……）Noah短暫地思索了一下才繼續(xù)開口道：“I  ’t  be  the  oo  tell  you.  But,  it  was  fun.  ”  （我不該是告訴你的這個人，不過，很有趣。）

    “Great!”楊昱奕推著沉默的陳黎往外走，“Good  to  hear，我們先走了，拜拜！”

    “See  you.”正準(zhǔn)備進門的Noah忽然想起了分別時萬歲的叮囑，  “Oh  wait!  Lee,  she  said  hi.  ”（哦等等，  Lee,她向你問好。）

    陳黎轉(zhuǎn)過身，“Sorry?”  （什么？）

    “She  wanted  me  to  say  hi  to  you  for  her,  and  she  will  be  pig  you  up  after  school  today.”  （她讓我代她向你問好，還有說今天晚上會來接你放學(xué)）

    公主的弟弟離自己還不算遠，聽完之后的臉色看起來有些別扭，不能全算作快樂，但這不重要，Noah為自己完成了傳話任務(wù)感到滿意，他朝少年揮了揮手，然后轉(zhuǎn)身進了辦公室分發(fā)代買的物件。

    “說啥呢，”楊昱奕抓英文單詞的耳力有限，“今天要干什么？”

    “他說jiejie向我問好，”陳黎抬手搭在自己的后頸上，“晚上她會來接我回家。”

    “?。?！”楊昱奕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我也要一起！”

    “為什么？”陳黎看向他，“你自己家的賓利有什么不好？楊公子不是非豪車不坐嗎？”

    “你調(diào)侃我？”

    “……”

    楊昱奕向前跑了兩步轉(zhuǎn)過身，倒退著走，眼神死死鎖定著自己的好友，“陳黎，你心情這么好？”

    陳黎的表情有些無奈，答話卻很坦誠，“是啊，不行嗎？”

    “倒也不是不行，就是有點太好哄了。”

    哪怕十分鐘前都還在郁悶的情緒里，卻忽然被涂滿了蜜糖的箭刺中紅心。

    少年的手順著脖頸往下滑，停在了肩上，凸出的骨骼曲線被陽光照得更加顯眼，皮膚上反射著健康的光澤。他微微低頭，再一次拜倒在了愛情的無理可循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