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ta一點兒也沒掙扎
陳黎剪頭發(fā)的地方是萬歲染回黑發(fā)的理發(fā)店,在很繁華的購物天地,價格勉強親民。 她帶他來也并非對其技術(shù)的承認(rèn),不過是懶得做功課,既然上次沒出什么差錯就能接著消費,反正小孩那張臉太好,剪崩了也不會太糟。 因為等客區(qū)的沙發(fā)坐了不少老公和男友,萬歲不想擠進去扎眼,和陳黎打了聲招呼就出去逛街了。她看了周圍的玩具店,Jellycat新玩偶沒有到貨,換了家連鎖店,盲盒也還是之前的那幾款。她意興闌珊,又不知道還能干點什么,只好找了家奶茶店坐著。 她打開手機給新存的號碼發(fā)去指示:【剪完了告訴我 我去接你】 陳黎:【好。】 萬歲:【還沒洗上?有空回消息?】 陳黎:【剛洗完回到座位上?!?/br> 萬歲:【專心剪頭!】 陳黎:【好。】 萬歲不嗜甜,奶茶從來不會超過3分糖。但她不確定男生的口味,最后聽取店員的意見點了半糖。 手機空空沒有未讀消息,游戲打過了沒有新的興頭,百無聊賴的時候她就會發(fā)呆。 因為沒有想做的事情,也沒有特別要做的事情,萬歲不覺得自己被需要,也不覺得需要什么。 消息提醒中心里除了短信與電話,其他所有都是關(guān)閉通知的,除非必要時刻才會打開,比如和蔡麗麗對話。 萬歲視線范圍內(nèi)的一切事物都因為不重要而變得朦朧。 其實她真的什么都沒想,只是發(fā)呆。 直到新短信彈出,男孩向她匯報:【我快好了。】 萬歲:【好 馬上來】 陳黎理了個中規(guī)中矩的學(xué)生頭,脖子與耳周剪的干凈整齊。沒有韓流逗號劉海的招搖,也不是書呆子毫無造型的剃平。 主要還是人長得好,萬歲想,讓人挑不出刺。 付錢的時候她還在從錢包里摸鈔票,耳邊“滴”的一聲響起掃碼通過的提醒,萬歲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男生已經(jīng)伸高了手,給前臺看付款成功的界面。 “你哪來的錢?”女人的問話帶著些怒氣。 “家里給的,”陳黎收回手機,“我有帶錢。” “你能帶幾個錢?。俊鄙字蟪墒祜堄惨送丝钍宅F(xiàn)金指不定多難看,萬歲拉著男生往外走,“我讓你剪的頭為什么你要付錢?” “……” “我問你話呢?!弊叱龅觊T也沒消氣,她捏著手里的奶茶給自己降燥,站在路邊決定把架吵清楚。 陳黎感覺到了她的不悅,眉眼不再被遮擋,視線炯炯有神,明顯的不理解又嘗試?yán)斫?,“因為是我剪頭?!?/br> “但是你原本并不需要也沒打算花這筆錢,是我要你剪的?!?/br> “也確實該剪了,”他看出萬歲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找補道:“回學(xué)校前總是要剪的。” 少年的眼無辜極了,陳述的語氣過于單純以至于不帶一點兒辯解的意思。 萬歲終于意識到自己這股無名火實在沒有道理,有些懊惱。這份說教心態(tài)比不上親媽,卻能算得上大半個教導(dǎo)主任。明明他與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兩人認(rèn)識不超過48小時,她這份老媽子的cao心顯得如此不近人情且惡劣且矯枉過正。 為人處世上說,她應(yīng)該對他客氣點的,年齡層面上來說,她更應(yīng)該耐心些。但她又有一萬個理由,或者說借口把他推遠了去。 畢竟他忽然出現(xiàn)在她的生命里,連門都沒有敲太久。 “給你的?!比f歲把手中幸免于難的奶茶遞過去,想不明白的事情干脆不想了。 陳黎跟在她的身后喝了口奶茶,鐵觀音味與奶精香混在一起。之所以認(rèn)出品種因為以前范芳柔愛喝且只喝這一種茶,電視柜里的小鐵罐常年裝滿綠色的干葉,泡了熱水之后得等一會兒才會完全綻開。 他嘗出飲料中的茶味與以往的區(qū)別,但除了稍微有點甜以外沒什么意見。 連鎖飲料店的用材考慮到成本必然很少追求品質(zhì),越大批量產(chǎn)的越受消費者歡迎,佼佼者往往不是靠真材實料取勝,人工合成才是要素。 “好喝嗎?”萬歲停在他身前,將臉湊近了些,似乎是為了看清他的表情。 陳黎咽下嘴里的液體,點點頭,“嗯。” 她將信將疑,“真的?” 他于是猶豫了兩秒,“糖有一點點多?!?/br> “噢——”女人了然道:“你也不愛喝甜的?!?/br> 他成功捕捉到語句里的重點,“也”這個字被記在了心里。 “我有一家韓餐想吃很久了,”萬歲伸手指了指購物廣場中心的電子屏幕,“那家?!?/br> 她拉著陳黎往人工自助廣告牌走,長發(fā)隨著風(fēng)蹭過他的手腕,撩撥出些許癢意。他聞到與房間里相似的香水味,大概因為和人體相融后反應(yīng)出略微不同。他還沒做出任何決定之前,心跳就已經(jīng)加快了不少。 “你不知道,我每次來的時候都要排隊,打包回去又很麻煩,我一個人不好意思坐里面吃,”女人自顧自展開心路歷程,“今天撞撞運氣,如果能吃上也算了卻一樁心愿。” 他看著她在電子屏幕上找出目的地,原本攥著自己袖口的手已然松開,她的指甲上涂著同一色系五種不同顏色的指甲油,很跳躍,很靈敏,像翻飛的蝴蝶,最后落在白色的絨毛上。 “說實話,我對這里也沒有很懂,回國到現(xiàn)在點外賣還要做長達半小時的心理建設(shè)。你如果熟悉,或者以后和朋友常來了解透了,可以給我介紹介紹。” 萬歲的語氣夾雜著多種情緒,他聽著注視著,想起以前陪姥爺趕集時望見別家小販竹籠里的一窩兔崽,那么多溫?zé)岬纳w,一眾宛宛類卿里,只有一只是紅色眼睛。 “好?!彼f。 她嘴角揚了起來,眼尾的弧度隨著表情稍微彎了些,似乎很高興。 說似乎是因為陳黎沒有感受到由衷的喜悅,人的感情一旦外放其實是很有影響力的,正向的情緒感染力不容小覷,而她此時此刻仿佛充滿期待,卻依然透著股“不近人情”的疏遠感。 于是他主動問:“你不常來嗎?” “嗯,”萬歲將雙手揣進兜里,“我來這個城市的時間也才2個月,你知道的應(yīng)該比我多。以后可就要拜托你啦,弟弟。” 最后那個稱呼不是第四音重迭,而是第三音和第二音,開玩笑的親昵,并非發(fā)自內(nèi)心的親近。 那只紅色眼睛的兔子最后怎么樣了呢?陳黎沒有答案。時逢春節(jié),姥爺帶的菜很快就賣光了,他沒有理由再逗留,只能跟著姥爺?shù)娜嗆嚮卮濉W叩臅r候回頭看了一眼,那只兔子被拎著耳朵從竹籠里抓起來。 它一點兒也沒有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