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六十四走神
“好久沒有下過這么痛快的棋了。”荀況看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钠灞P感嘆道,“這連環(huán)劫,劫劫相扣,你我互不相讓,到了最后只能以平局結(jié)束,可惜,今日不曾分出勝負(fù)?!?/br> 忘機(jī)笑而不語,荀況學(xué)識淵博,修為高深,又極其喜愛棋藝,但...這并不能讓他成為一個高手。他的棋藝莫說及不上她,恐怕連年紀(jì)不如她的張良都比不上,“我認(rèn)識一個對棋藝頗有天分,又極其仰慕儒家的少年,他與韓非是忘年之交,一如我和荀卿這般?!?/br> “天資聰穎,睿智非凡,他雖然不在儒家,身上卻已經(jīng)有了儒家弟子格物致知,修身正心的風(fēng)骨?!蓖鼨C(jī)坦然地面對荀況頗有深意的目光,“呵,我倒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心生感慨。畢竟...他曾告訴我,小圣賢莊是他夢寐所求之地,如今我坐在這里,他卻不知何年何月有幸拜訪?!?/br> “你對他的評價很高,老夫也懂你的意思。我雖然有心愛才,但時機(jī)已過,我已經(jīng)不打算再收弟子了,何況收徒講究一個緣分,他若早出生十年,我必定愿意收他入門下?!避鳑r摸了摸胡子,“良才美玉,埋沒了也是可惜,儒家雖然我的名聲最大,可有才之輩不在少數(shù),教他足矣。我與你修書一封,若日后機(jī)緣巧合,叫他拿著信來小圣賢莊即可。” 忘機(jī)伸手接過絲帛,掃了一眼內(nèi)容,心中一驚,荀況竟是推薦人拜入他師弟門下,也就是說如果張良能來小圣賢莊,便是伏念和顏路的師弟,地位極高,這已經(jīng)算得上是一份大禮了。 “多謝荀卿?!蓖鼨C(jī)作揖,深深一拜,“不是以天宗忘機(jī)的身份,而是代表我自己?!?/br> 荀況擺擺手,爽朗大笑,“不必多禮,你的命格特殊,比之我那弟子更甚,日后免不了攪動天下風(fēng)云,到那時,我們?nèi)寮乙灿幸环輽C(jī)緣在,兩全其美的事,我順手為之?!?/br> “這是自然。”忘機(jī)微微一笑,輕輕頷首,“那么,我就先告辭了,過兩日再來向荀卿討教棋藝。” 即使再怎么不想,歷史的滾滾洪流也不會為任何一個人停留,無論有沒有忘機(jī),秦國統(tǒng)一天下的進(jìn)程也會緩緩拉開序幕,而為了蒼龍七宿,她甚至?xí)苿舆@件事發(fā)展,而韓國就是第一個目標(biāo)。到了故事的結(jié)局,無可奈何之后,韓非看到張良能在小圣賢莊求學(xué),他也會高興的。 =============================================================== “你怎么在這里?這么大一個小圣賢莊,你不去管著,倒在門口浪費(fèi)時間?如果只是帶路,隨意安排弟子即可,勞煩您不是顯得我很不禮貌?”忘機(jī)被門口如同雕像一般的伏念嚇了一跳,他整個人直直地站著,脊背挺拔,神情端莊,一絲不茍,這也就罷了,連衣服上一個褶皺都沒有,實在夸張。 “等你。這么大一個小圣賢莊,若處處都要我去管,其他弟子做什么?我只在門口等了一會兒,不曾浪費(fèi)時間。小圣賢莊從不收女子進(jìn)門,其他弟子心中略有微詞。算起來,我還是你的晚輩,自然是該我來帶路才顯得我有禮貌。”伏念語氣平靜地說了一長串話,頗有耐心地解答了忘機(jī)所有的問題。 末了,看著她略微呆滯的無辜眼神,伏念眼中浮現(xiàn)出笑意,才又不緊不慢地問了一句,“你的心情很好?!?/br> 話尾,低沉的聲音微微上挑,無端讓忘機(jī)分不清他究竟是疑問還是在陳述,她訕訕一笑,“咳,我以為你是那種話很少的人?!苯Y(jié)果分明是個口舌伶俐的,眼光還意外的敏銳,明明外在的形象反差極大,卻讓她想起了韓非。 “這不是你第一次看著我走神了?!狈罾洳欢〉拿俺鲆痪?,他用一種充滿探究的眼神看著忘機(jī),黑色的眼眸顯得無比深沉,“小圣賢莊的建筑風(fēng)格不說有多么罕見,但處處精心設(shè)計,外界少有。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地方讓你覺得熟悉?” “還是說...讓你似曾相識的其實是人,你...恰好在我身上找到了某個人的影子。”伏念對上忘機(jī)有些躲閃的目光,心中一片了然。 他們已經(jīng)從落梅棋室那里走了出來,不再是與道家相似的環(huán)境,作為一個從小在道家隱居的人來說,無從辯解,其實忘機(jī)也不應(yīng)該辯解,因為伏念很聰明,他的觀察力和智謀絲毫不在韓非之下,只是沉穩(wěn)的外表掩蓋了一切,倒不如直接承認(rèn)。 “不是某個人,是某些人,哼,聰明人總有相似的地方,如果冒犯到你了,抱歉?!蓖鼨C(jī)誠懇地道了歉,然后小聲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你不覺得自己的好奇心太重了嗎?” 一陣風(fēng)吹過來,吹得樹葉簌簌作響,臨近傍晚,天空中浮現(xiàn)出火燒云的景象,緋色的霞光穿過枝葉,落在伏念臉上,無形之中給他添了幾分柔和,他說得極快,聲音也不大,簡單的話語仿佛瞬間就消散在風(fēng)中。 但忘機(jī)還是聽清了,他說:“只是對著你罷了?!彼耐孜垼劬Ρ牭么蟠蟮?,一臉不可置信,壓下腦中復(fù)雜的思緒,輕抿嘴唇,“......你什么意思?” 伏念神色一片坦然和平靜,仿佛剛剛那句話不是他說的,“字面意思。” 忘機(jī)瞪了他一眼,忿忿道,“我討厭跟太聰明的人打交道。” “姑且理解為你是在夸我。”伏念頷首致意,像無事發(fā)生一般走在忘機(jī)前面帶路,“師弟該久等了,走吧?!?/br> 忘機(jī)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固執(zhí)!聽不懂人話!他的確不是儒家那些老古板,可這種不為外物所動的堅定心態(tài),怕是她所見之人中最甚者,十個老古板都比不上,不得不讓人感慨伏念不愧是儒家的人,臉皮真厚! 忘機(jī)一甩秋驪,加快腳步追了上去,話說到這個份上,她心里要是還沒點(diǎn)數(shù),未免太蠢了,可是,這世上最大的錯覺,莫過于覺得對方喜歡自己,她怎么也不可能先朝著這個方向去想,而且,她對伏念也沒有什么別的心思。 現(xiàn)在他這樣半是挑明的態(tài)度,反而讓她心中起了些許波瀾,有些不知所措,看著伏念泰然自若的臉龐,忘機(jī)輕哼一聲,暗暗想到;你若無其事,那我也會,裝傻全當(dāng)聽不懂,誰不會呢!============================================================== 忘機(jī)看著眼前的屋子,又想了想剛剛路過的三省書屋,那里有不少弟子進(jìn)出,有些狐疑地看向伏念,“你...該不會也住這里吧?” 看著伏念搖頭,忘機(jī)松了一口氣,下一秒男人來了句:“我住旁邊?!庇谑撬且豢跉庥痔崃松蟻?,一種不能說是生氣,但是又很無力的感覺涌上心頭,她語氣復(fù)雜,“你倒是安排得明明白白?!?/br> 伏念理所當(dāng)然地應(yīng)了一聲,他挑挑眉,慢條斯理道,“小圣賢莊里有當(dāng)然有迎接貴客的住處,但為了展示我們?nèi)寮业茏拥膬?yōu)秀,離太學(xué)殿,篤行殿都很近,那里人多嘈雜你不會喜歡。儒家上下等級分明,師傅還有我和顏路,不可能去住普通弟子住的三省書屋,你自然也不例外。” 果然,像伏念這樣的聰明人,只要作出決定,就一定已經(jīng)有了辯無可辯的理由,他把她的喜好觀察的很清楚,忘機(jī)心里其實明白,但她就是要聽伏念說一遍,不然總覺得像被他拿捏住了似的。 “還有些弟子,對我有偏見,是不是?即使我是道家天宗的貴客,只因...我是女子?!蓖鼨C(jī)輕哼一聲,替伏念把理由補(bǔ)充完整,她知道伏念是為了給雙方都留一個面子,才沒有把話說完。 伏念沉默了片刻,沉聲道,“小圣賢莊并非全然是一片凈土,難以做到不理世事,有些弟子繞不開世俗成見,卻不至于被逐出師門,忘機(jī),我替他們向你道歉?!?/br> “我知道?!蓖鼨C(jī)微微嘆了口氣,“我可懶得打理門派俗務(wù),你這人活得真累,大師兄做到這個份上確實無可挑剔了。我姑且明說了,如果不是有荀卿,有你,有顏路弟弟,小圣賢莊我絕不踏入半步?!?/br> “真心話?呵,多謝你的欣賞?!狈畈煊X到少女軟化了不少的態(tài)度,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忘機(jī)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討厭你,是真話還是假話?”她要收回對伏念的欣賞,和聰明人打交道的她更累! 她一個眼神的變化,動作有細(xì)微的不同,他都能發(fā)現(xiàn)并且進(jìn)行分析,雖然也有忘機(jī)肆無忌憚,并不曾遮掩的緣故,但伏念一步一步像溫水煮青蛙一般觀察她,試探出她的底線,著實有些令人細(xì)思極恐。 “我不知道,這是真話還是假話?”伏念把問題拋了回去,看著忘機(jī)臉上生動靈活的表情,顯得十分愉悅,在真的惹她生氣之前,溫和地說了一句,“如果你覺得我哪里冒犯你,直接告訴我,所以,不要討厭我?!?/br> 從伏念的角度來看,忘機(jī)是個很單純的姑娘,當(dāng)然并不是說她不聰慧的意思,相反,他看得出她有很多秘密,心思也有深沉的地方,但正因為如此,她能保持這種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極為肆意的狀態(tài),才更加難能可貴。而且...她還很心軟,標(biāo)準(zhǔn)的吃軟不吃硬,這一點(diǎn),跟師弟顏路倒是挺像,也怪不得她喜歡顏路的性子。 “你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先用膳,我餓了,顏路弟弟肯定等了很久,別磨磨蹭蹭。”忘機(jī)不敢對上伏念的眼神,說好的他不心虛,她也不心虛的,結(jié)果真遇上了,她還是有些糾結(jié),轉(zhuǎn)身就跑,頗有一種落荒而逃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