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五十七斯文
“有一句話叫做未經(jīng)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無論何種境地都熱愛生命的,難道你們個個都要救?”忘機的語氣變得輕柔平靜,“生之來不能卻,其去不能止,夫死生之變,猶春秋冬夏四時行耳。” 兩邊一輪話說完,都察覺到對方不是等閑之輩,平常之人,伏念搖頭,“恕我不能茍同姑娘的看法,見義不為,無勇也,既然看見了該做的事,即使再危險,我也必須去做?!?/br> “你同不同意,關我什么事,我不在乎。呵,就算別人不想你救,你也要強行把人救起來,但只要沒看見就不作數(shù),是不是這個意思?”忘機輕哼一聲,語意不明道,“從另一個角度說,這難道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么?” 顏路雖出言反駁,卻并不生氣,溫言道,“未知生,焉知死?師兄他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乃君子之勇也,jiejie不該這么說他?!?/br> “好,那話題又繞回來了。”于是忘機在二人未曾反應過來之時,便閃身出現(xiàn)在了他們前方。她提著秋驪劍,佛塵被海水打濕后縮成一小縷,還在滴水,衣服就更別說了,本就裁剪得當,現(xiàn)下更是緊貼在嬌軀上,凸顯出她的玲瓏有致,又因為是淺色的衣裳,甚至能看得出她瑩白嬌嫩的肌膚。 即使伏念和顏路馬上反應過來,還是看見了忘機此時的模樣,一人扔下一句,“男女授受不親?!薄胺嵌Y勿視?!本o閉上眼睛,想要轉頭離開,然而即使這樣,她的模樣依然在眼前,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正如顏路所說,世間的美好與快樂數(shù)不勝數(shù),他欣賞春天的花蕾,夏日的白浪,秋天的紅葉,冬日的白雪,然而與她相較,四時之景也不能勝過她的無瑕。給他一種,似乎她本身就是開出春天芬芳的花蕾,是帶來夏日氣息的浪花,是點綴秋天色彩的紅葉,也是象征冬日純潔的白雪的感覺。 食、色,性也,伏念第一次對這句話有了深刻的認識,喜愛美好的東西,是人的本性使然,即使克己復禮如他,也不免心神微動,然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必須以禮窮之,不可再擾亂自己,“姑娘似乎多有不便,我們先告辭了?!?/br> “站住!”忘機直接攔住二人,冷哼一聲,對著顏路說道,“說什么非禮勿視,那非禮勿言,非禮勿聽你們怎么不一并踐行?”然后又一把拉住伏念的手,“還有你,我在這里清修,難道打擾你們了?硬生生被你帶到海里去。還敢說什么男女授受不親,你剛才抱都抱過了,看一眼又怎么?我都沒生氣,你倒好,語氣如此嫌棄。 ” “這事兒難道是我的問題么,還是說,這就是儒家的禮儀之道?”忘機好整以暇地望著兩人,“孔子說,小人之過也必文,君子之過也,人皆見之,你們不會不承認吧?如果承認了,是不是該道歉,然后補償一二呢?” 伏念冷峻的臉龐上浮現(xiàn)出薄紅,不復素日里的沉穩(wěn)自持,因為忘機說話時還一直拉著他的手腕,柔夷膚若凝脂,指尖似乎還殘留著海水的冰涼,十分刺骨,這讓他心中的愧疚更深幾分。不是沒有試圖掙脫,只是不知為何,單憑力氣,他根本甩不開她的手,又不能動用內力,畢竟對女子動武,非君子所為,“這是自然,過則勿憚改,只是,還請姑娘放手,這…于禮不合?!?/br> “我向jiejie道歉,不過這件事是我的責任,與師兄無關。剛才在山上,我遠遠看見jiejie,誤以為你會掉進海里,心里著急,我的武功一般,于是才催促師兄過來的?!鳖伮仿犨^之后,坦蕩地睜開眼睛看她,眼神中不帶有任何欲望,只有歉意,與看見美好事物的欣賞。 見少年目光澄澈,似乎不沾染一絲一毫世俗的煩惱,神態(tài)十分自若,忘機湊過去盯著他的眼睛,勾唇一笑,“你倒是不錯,比你師哥討人喜歡,叫什么名字?” 顏路到底還是個少年,即使心性再怎么平和,驟然與女子靠的這么近,還是極為姝麗,氣質出塵的漂亮jiejie,雖然沒有什么想法,但耳根也不免染上微紅,輕聲道,“路,我叫顏路?!?/br> “在下伏念,咳,姑娘如果身負內力,還是先將衣物蒸干的好?!钡降追钸€是睜開了眼睛,閉著眼睛跟人說話,實在失禮,不過他仍舊別著頭,只用眼神的余光看忘機。至于那只不屬于他的纖纖玉手,伏念盡力讓自己無視,放棄了勸說,或許直接表明怒火,能夠讓她放手。 但是眼前的姑娘真的很難讓人對她生氣,即使她做出那么多失禮的行為,也只會讓看的人覺得她率真可愛,性情純凈,至少伏念是這么覺得的,他沒辦法像教導學生那樣,疾言厲色地指責她…而且他本來也該向她道歉。 “這不是我能不能的問題,而是我愿不愿意。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蓖鼨C瞥了伏念一眼,“還有,君子言行合一,這不是儒家的追求么?伏念,你口口聲聲承認過錯,卻不敢正眼看我,君子坦蕩蕩,若真的以平常心看待,何故如此?” 忘機沒好氣地甩開伏念的手,小聲嘟囔道,“我自己動手,還要你們干什么?只是嘴上道歉就完了,態(tài)度又不如人家顏路弟弟。” “男女有別,剛才是一時情急,我才冒犯了姑娘,并非有意如此,所以現(xiàn)在更該保持距離?!闭f是這么說,但忘機的話戳中了伏念內心深處的一點隱秘心思,只是他臉上不顯,沉默間反手握住忘機的柔夷,一股精純的內力自他體內流出,他沉聲道,“海水寒涼,我只是擔心姑娘的身體,并不是...以此打發(fā)你?!?/br> “jiejie,你的名字呢?不如,我們請你去小圣賢莊參觀一番?”顏路還是第一次見到古板老成的師哥這般啞口無言,略顯失態(tài),又情緒外露的模樣,看得出忘機捉弄伏念的心思,但更看得她眼中毫無惡意,說得話更是有理有據(jù),想來身份也不一般。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忘機微微愣了一下,腦子里閃過無數(shù)想法,嬌俏一笑,“我的名字嘛…暫時不想告訴你們。倒是你們,每句話都把孔孟掛在嘴邊,我猜中你們是儒家弟子,沒想到竟然還是小圣賢莊的親傳弟子,你們的老師是誰?” 儒家是諸子百家中人數(shù)最多的門派之一,弟子遍布七國,而且每一代都有相當部分的人經(jīng)常游歷各國,或是原本就是各國貴族出生,學成后活躍在朝堂之上。小圣賢莊是儒家門派的傳承之地,這里的弟子便是地位最高的,嚴格按照禮制來區(qū)分輩分,即使是老師的老師代為傳授知識,等級依然森嚴。 “家?guī)煶鲩T云游了,目前暫時是師叔在教導我們?!鳖伮烽_口解釋道。 伏念則緘口不言,眼神重新回到如古井一般的平穩(wěn),不帶有一絲波瀾,顏路知道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并非他們的身份有多保密,只是在不能確定她的意圖之前,謹慎些為妙,畢竟她連名字都不肯告訴他們。 “你們走吧,至于怎么向我道歉,大可不必拿小圣賢莊來壓我,我也不感興趣,等我想好了,下次見面的時候再告訴你們?!蓖鼨C雖然蒸干了衣服,頭發(fā),可海水里面有鹽,渾身都粘著顆粒狀的海鹽,非常不舒服,她不欲久留,“我保證,讓你們做的事不會違背儒家的禮義?!?/br> 忘機正想走過去尋找她的鞋襪,卻發(fā)現(xiàn)她剛剛坐的地方,已經(jīng)被潮水淹沒了,浪也變得很大,也難怪顏路會擔心她掉下去,確實有些危險,即使武功高如她,面對大自然也必須要有敬畏之心。 伏念一直在關注她,一雙銳利的眸子不自覺地看向那踩在石灘上雪白纖細的小巧玉足,十指粉嫩,腳踝圓潤,在裙擺間若隱若現(xiàn),看起來玲瓏可愛,只手可握。像是眼睛被燙到一般,他猛地移開視線,喉結微動,實在是…有辱斯文。 “師兄,jiejie的鞋子好像不見了,那她要怎么回去?”顏路拉了拉伏念的衣袖,看起來一臉擔憂。 不是不見了,怕是剛才她一直就沒有穿著,伏念沉默著,救人的時候他什么心思都沒有,怎么現(xiàn)在偏偏想起了剛才抱著她的感覺,腰肢柔軟,烏黑的發(fā)絲游蕩在他的脖頸間…… 伏念猛地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又變回了那個沉逸端重的小圣賢莊大師兄,只是那份從容,在看見少女朝他們嘆氣,收斂起剛才有些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之后,多了些不同于平常的波瀾。 “算啦,補償就不要了,如果換成是另一個人在這里,應該會對你們說謝謝吧?!蓖鼨C半是無奈,半是真誠地說道。 “至于怎么回家,我住在客棧里,當然是光著腳走回去咯,知道你們儒家規(guī)矩多,可是我不在乎呀。”忘機不想利用這個看似很合適的機會進入小圣賢莊,還是那個問題,身份高低不同,但并不代表伏念和顏路對她的計劃沒有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