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李斯與韓非并肩而行，“師兄的處境似乎不太妙。”

    “呵，可惜這樣的處境全然拜師弟所賜，可愿與師兄一敘，替師兄解解惑？”韓非的神色坦然，雖然這么說李斯，言語中卻不含怨憎。

    這是韓非與李斯的約定，雖出同門，見面時，需全力以赴較量，絕不可手下留情。

    到了驛館，韓非直截了當(dāng)問道，“師弟所求為何？今日朝堂上那番言論，我，似乎并不是最好的選擇，師兄真的很好奇?！?/br>
    韓非對于韓國而言，是價值不高可以被放棄的人，但反過來，對于秦國，他又有什么價值和必要，一定要得到他，李斯明明可以提起更狠的要求，譬如割地。

    李斯臉上掛著意義不明的微笑，“這個問題的答案，等師兄護(hù)送秦使回秦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師弟就這么自信，我會輸？”韓非挑了挑眉，李斯所倚仗的人，到底是……

    “還是那句話，師兄之才十倍于我，可惜你的敵人除了我，還有整個韓國朝野?！崩钏苟Y貌的笑笑，不欲再討論更多。

    韓非走出驛館，一改在李斯面前談笑風(fēng)生的模樣，眉頭緊鎖，他伸手揉了揉太陽xue，突然一個熟悉的女聲傳來，憤怒不已，“哥哥！為什么！你答應(yīng)過我的，我不要嫁給姬無夜，我不要！”而后又帶上了nongnong的鼻音，大哭起來，“你明明說過的，會保護(hù)我，絕對不讓姬無夜娶我，為什么要親口承認(rèn)！嗚哇！”

    “紅蓮…你，你先別哭，聽哥哥解釋，那是不得已而為之，我——”答應(yīng)你的事，一定會做到，韓非看著嚎啕大哭的meimei，手足無措，甩下一句她不想聽，便立刻離開的紅蓮，打斷了他所有還未說出口的話。

    他定了定心神，今天朝堂剛發(fā)生的事，紅蓮知道的這么快，反應(yīng)如此之大，一定是有心之人說了些什么，韓非的手插不進(jìn)王宮，證明她身邊有其他勢力的人。

    韓非舉目四望，眼神里帶著一絲茫然，街上的人來來匆匆，無人注意到他，自己的存在，對韓國來說，究竟算什么……他突然好想看到念念，那個少女只要出現(xiàn)在他身邊，就能讓韓非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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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形不逢影，影不離形，異心一體，一體八面。”蓑衣客照例在渡船上與白亦非交接情報。

    “八玲瓏?！卑滓喾且馕渡铋L的說了一句。

    “幾年前，嬴政派異母兄弟成蟜領(lǐng)兵攻趙，想不到成蟜趁機(jī)造反，失敗后逃往趙國，那時負(fù)責(zé)斬草除根的正是八玲瓏?！彼蛞驴屠^續(xù)道。

    “羅網(wǎng)派八玲瓏集體出動，目標(biāo)一定是一個必須要死的人，說吧，那邊什么意思?！卑滓喾堑?，羅網(wǎng)這個時候派人來，是否跟這次秦國出使一事有關(guān)？可李斯是呂不韋的門客，應(yīng)該不是針對他而來的。

    蓑衣客這一次沒有帶他的釣竿，也許是他根本就沒有心情釣魚，他看向白亦非，一字一句緩緩道，“協(xié)助八玲瓏，全力截殺目標(biāo)，秦王嬴政。”

    冷凝的氣氛比寒冷的江面更加可怖，白亦非的聲音有一絲喑啞，“如果嬴政死在韓國，那么戰(zhàn)爭避無可避?！?/br>
    “這是那位的意思，夜幕只需要執(zhí)行，死了，便不再是秦王，之后的不用你們過問。”蓑衣客繼續(xù)盯著白亦非。

    白亦非負(fù)手而立，“我會通知將軍，什么時候動手?！彼蝗枮槭裁促霈F(xiàn)在新鄭，那些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

    “等八玲瓏和夜幕找到嬴政的時候?！彼蛞驴蛪毫藟憾敷?，聲音逐漸消失在江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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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城里來了一群行蹤神秘的外邦人，他們在秦國使臣前后進(jìn)城，卻又不像是同一行人?！钡玫搅藷o形的允許，唐七立刻將消息報告給衛(wèi)莊，他雖然并非完全忠心于衛(wèi)莊，但不妨礙他欣賞這個強大的男人，折服于衛(wèi)莊的人格魅力之下。

    “我要具體的情況，派去盯梢的人如何?！毙l(wèi)莊站在渡橋邊，天色昏暗，顯然時辰已晚，唐七這個時候來匯報，想必事情緊急。

    唐七頷首，伸手作邀請狀，“衛(wèi)老大這邊請，邊走邊說，我們只找出了一批人的身份，另一批人則下落不明，還需要您來定奪。”

    “長話短說，已經(jīng)暴露的那批是什么人？”衛(wèi)莊跟隨唐七行走在七絕堂的地盤里。

    “八玲瓏?！碧破呱裆?jǐn)慎無比，顯然對這個名字諱莫如深。

    衛(wèi)莊眼神微閃，薄唇輕啟，“秦國最頂級的殺手團(tuán)體，由武功，外貌，個性迥異的八個人組成?！眱疵谕?，卻銷聲匿跡許久，這一次突然出現(xiàn)……

    “傳聞他們之中，有人極其貪婪，每次殺人盡掃值錢之物；有人以殺人為樂，活活折磨他人致死，讓尸體慘不忍睹?！碧破吡钠鹆私髀劇?/br>
    衛(wèi)莊輕笑一聲，眼神充滿興味，“傳聞不過是傳聞，真假不得而知，也不重要。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這么重要的人物，不會隨便離開秦國。”

    走了一會兒，唐七指著暗巷里的幾具尸體，“這就是今天幾個弟兄遇到的硬點子，很可能是另一批人?！庇种钢慌哉局牡茏?，“只有他一人活了下來?！毙闹邪底愿袊@，生為老大，他卻不能提醒他們，只為了蒙蔽眼前的人。

    那個人聲音顫抖，努力保持平靜，“我們看到有幾個外邦人形跡可疑，鬼鬼祟祟，想要去探底。”

    “對方幾個人？”衛(wèi)莊問道，“出手的有幾個？”

    “當(dāng)時沒有燭火，這里太暗，可能有四，五個人。”弟子思索了片刻，“都，都出手了。”

    “你，把他移到這邊，他，這邊?！毙l(wèi)莊指揮人把地上的尸體重新擺放，“他們死亡的順序是這樣，從傷口分析，劍意是連續(xù)的，一氣呵成，從這里開始，到那里結(jié)束，所以，只有一個人出手了，并且只出手了一劍?！?/br>
    “一劍殺死四個人？兇手有能力一瞬間殺死四個人，為什么又留下一個活口？”唐七不解，這不是裝出來的，而是他確實不知道。

    “因為他根本就躲在后面，沒有上去探底！”衛(wèi)莊一個眼神便嚇得弟子面如土色，立刻跪下。

    “饒，饒，饒命??！我當(dāng)時確實覺得很害怕，那幾個人看起來就不好惹，我，我活著不是還可以報個信嗎？”弟子眼神驚恐，似乎是回憶起了當(dāng)晚的情形。

    衛(wèi)莊再追究也沒有意義，“尸體上留下的信息更完整。”

    “他們出手那么狠辣，算你小子走運?！碧破吒袊@。

    “不是走運，他還活著，是因為這些人很可能急于離開，不想有片刻拖延?！毙l(wèi)莊轉(zhuǎn)身就走，嘴角微勾，是你吧……“我回一趟紫蘭軒，尸體處理掉，出動所有人盯緊了，等我吩咐。”不把那妮子帶上，怕是又要跟他置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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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日新鄭陰雨纏綿，一如流沙眾人的心情一般，尤其是今天朝堂上的消息，經(jīng)由張開地，一傳回張良耳朵里，他便急忙趕往紫蘭軒，甚至趕在下朝后去驛館長談的韓非前面。

    他手里抱著幾卷竹簡，都是姬無夜的一些把柄，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場，祖父的態(tài)度便是張家的態(tài)度，甚至連出行的馬車都無意為他準(zhǔn)備。

    忘機(jī)穿著一身暗藍(lán)色的綢衣，頭戴防水的帷帽，舉著一把油紙傘翩然擋住步履匆匆的張良，“這么大的雨，也不撐把傘，多事的時候更應(yīng)該注意身體，你要是病倒了，流沙的處境就更難了?！?/br>
    青色油紙傘隔絕出一方靜謐的小天地，張良淺笑，“不礙事的，雨大，咱們快進(jìn)去吧?！边@里雖然離紫蘭軒不遠(yuǎn)，可還有些距離，雨中步履匆匆的人甚多，不乏沒有雨傘之人，她卻能一眼認(rèn)出自己……

    正當(dāng)兩個人相視一笑的時候，空氣中瞬間傳來血腥味濃重的殺氣，仿佛讓忘機(jī)和張良都置身于血色的世界，尸橫遍野，張良手中的竹簡落下，被忘機(jī)眼疾手快的抱住，這才如夢方醒。

    “這，這是，好強大的殺氣?！睆埩悸杂行募轮校B他這樣半吊子的武學(xué)修為都能感受到。

    忘機(jī)早在感受到殺氣的一瞬間便鎖定了源頭，可惜對方帶著斗笠，看不清容貌，她渾身氣息平和寧靜，也讓對方提不起殺意，那樣濃烈的殺氣，竟然是對方的常態(tài)。

    “先回紫蘭軒，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蓖鼨C(jī)掀開帷帽一角，再次掃視了一眼周圍，拉著張良離開了。

    遠(yuǎn)處相隔人群擦肩而過的滄桑男人，渾濁一片的眼底，竟然出現(xiàn)了片刻清明，他看向忘機(jī)的背影，喃喃道，“纖纖……”微不可聞的聲音過后，眼睛復(fù)而變回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