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知安放過了她，裴寧有些意外，卻也懶得探究他的心思，拾階而下，從庭院晃悠回暫時還屬于自己的房間。蜷在充滿陽光氣息的松軟被子里睡覺，嗅著窗外的橙花和苦楝淡香，她久違地夢見了小時候。

    也是橙花盛開的季節(jié)。雨后初霽，院子里樹木是豐茂明亮的綠，天空是清透的藍。

    抽條成少年模樣的盛知安微笑著跟在他們身后，兩叁歲的裴寧笑嘻嘻握住裴宜清才做好的彩色風(fēng)車，追在那條好脾氣德牧身后。

    不小心摔了一跤，紙風(fēng)車也爛了，她哭出小火車的嗚哇聲，穿著同款背帶褲的裴宜清蹲在地上，用rou乎乎小手扒拉出絆倒裴寧的罪魁禍首，仰起頭對坐在盛知安手臂上的裴寧奶聲奶氣地說石頭壞，哥哥揍它，meimei不哭。

    后來那塊石頭放在了他們的玩具室的展示架上，旁邊是一排風(fēng)車，歪歪扭扭寫著裴宜清的大字，“孬石頭！（永遠不neng和朋友在一起）”

    ……

    上了幼兒園，老師問裴宜清既然是雙胞胎，為什么不隨meimei一起叫裴安。裴寧在旁邊搶答，“樂樂是哥哥，安安也是哥哥，”她想了一下形容詞，“安安是、最好的哥哥！”

    裴宜清哇地一聲哭出來，回家哭天喊地要改名叫裴安安，又死活不愿意說原因。

    盛苓哄了半天。她和丈夫年齡漸長，倚靠岳家起勢的裴原節(jié)節(jié)攀登，沒了仰承鼻息的別扭，夫妻情感融洽了不少。當(dāng)年盛家出事，裴宜清的誕生也是為了給裴原一個隨他姓的孩子，撫育上自然更精細珍愛。

    裴原說他的名字取自“可知安自宜樂，閑自宜清”，和大哥正好是一起的，小孩子尖銳持續(xù)的哭音依然令人頭痛。裴原沒在大兒子身上費過這么多耐心，怎么也哄不住，惱火地威脅要揍他一頓。

    抱著裴寧站在旁邊的盛知安將懷里撲騰的小妹放下來，裴寧湊過去親了他一口，說樂樂也是最好的哥哥，裴宜清就呆呆停住，跟在meimei身后嚷嚷還要meimei親親，大人們都哭笑不得。

    ……

    像是夢魘般醒不過來，畫面一轉(zhuǎn)，她和裴宜清升入了初中，比她矮幾寸的小少年每天都要拉著裴寧的手一起上下學(xué)。

    被高幾級的男生帶人堵在器材室角落說不答應(yīng)追求就不放她離開時，也是裴宜清揮著拳頭沖上來，又被揍了個鼻青臉腫，鼻血流了一臉還咧著嘴對她笑說meimei不怕。

    這件事后來似乎也是盛知安來學(xué)校處理的。原本低調(diào)是為了保護她和裴宜清，然而裴原和盛苓都動了怒，他們也不得不接受所有老師小心翼翼監(jiān)視般的看護。

    ……

    再然后是…盛知安莫名的疏遠。裴寧躲在被子里悄悄哭了好幾回，裴宜清像是心有靈犀半夜來敲門，竄到一米八的瘦高少年啞著變聲期的嗓子，將她按在懷里說大哥興許是太忙了，還有二哥，爸爸mama也最喜歡meimei，meimei不會孤獨。

    大腦自動播放般續(xù)上了畫面。

    “裴樂樂，你不熱嗎？”

    少女在緊緊摟著她的修長少年懷中醒來，戳了戳裴宜清逐漸寬厚的胸膛，被半瞇著眼睛醒來的少年握住手腕。

    裴宜清將人往他懷里帶了帶，小狼似的嗅聞她脖頸間香氣。雙腿也被霸道地夾在中間，裴寧掙扎了一下，聽見裴宜清沙啞的聲音。

    “這樣好像回到mama的zigong里，meimei，我們又成為世界上最親密的人了?！?/br>
    ……

    “裴樂樂，你為什么只叫meimei不叫寧寧呀？”盛苓逗著小兒子，給腿上的小女兒梳頭。

    “因為寧寧是大家的寧寧，meimei只是我一個人的meimei啦！”

    五歲的裴宜清拿著玩具飛機跑過來跑過去，時不時湊過來親一口meimei的臉蛋，轉(zhuǎn)頭看到門口站著的盛知安，抓緊補充一句，“…是我和哥哥兩個人的meimei！”

    裴寧想下去，眨眨濃密的睫毛，朝著盛知安的方向伸手，裴宜清就把手里的玩具飛機塞給了她。

    盛苓笑彎了眼，沒忍住也在女孩柔軟的小臉蛋上親了親，淡淡花香籠住了小女孩，她咕噥一聲mama好香。

    裴寧徹底清醒，掬了捧冷水洗臉，望向鏡子里濕漉漉往下滴水的一縷縷額發(fā)和睫毛，沉默地用力抹了一把。

    好可憐。

    他們都是。

    裴原善心大發(fā)將她這個私生女帶回家是個徹底的謬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