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斷簡殘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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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一直把我與她遇見的那天算做我的生辰。 數(shù)數(shù)日子,我也是在及笄前趕回來了。 師姐在這天看起來比往些年更激動些,學堂也不去了,公務(wù)亦是全然推掉,早早就把我喚了起來。 我尚睡眼朦朧,被她牽著手就往馬車里帶。 車輪壓在枯葉上的聲音當真好聽,只是長安城中的大街小巷都有人灑掃,向來是聽不到這些響動的。 思及此,我忙地撩開側(cè)簾。 “師姐,這……” 已經(jīng)出了長安好些,回頭望去連城墻上的旗幟都很難瞧見。 “今日就要及笄了,該是穩(wěn)重些?!?/br> 師姐無奈地笑著,伸手將我按回到坐上。 還未等我反應(yīng)過來,便覺得半邊肩沉了下去。 原是師姐將頭靠在了我的肩上。 我全身都繃緊了,悄悄用手摁住了心口;“師姐……這…是不是不合規(guī)矩啊……” “哈,什么時候師妹也跟旁人一樣,顧忌起規(guī)矩了?”師姐握著我的手,全身都卸了力,軟綿綿地倚在我的身上;“困了,睡會兒~” 我只得噤聲,將半邊肩放松些,供師姐枕著舒服些。 有時我會覺得自己實在齷齪,竟總趁著師姐小憩,幾近貪婪地嗅著她發(fā)間的淡香。 師姐私下不喜熏香,發(fā)間的,全然是她的味道。 直到她的眼睫微顫,我便知師姐要醒了,忙地將視線移開。 每次做這種事,我都會好半晌不敢同師姐說話。 也許被師姐發(fā)現(xiàn)了,她會厭惡我吧…… “方才那般緊張,累著了吧?” 師姐依舊先行下車,可這次她卻轉(zhuǎn)身,對我伸出只手,示意我可以扶著。 我不知自己齷齪的行為有沒有被師姐發(fā)現(xiàn),心中惶恐不安,更不敢碰她,抓著沿邊就跳了下去。 師姐的手怎么收回去的我沒有看清,我只覺得她因此有些失落。 這點失落的感覺似乎轉(zhuǎn)瞬即逝,師姐又掛上笑,拉著我的手往山林里帶。 我才知道,師姐把我待到座古寺。 活了這些年,我踏入寺廟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世上有這么多神佛,若他們真有靈,為什么還有這么多苦厄。 我自是不信這些的,我只信師姐。 即使只有小半年,師姐也將動亂后的汜國治理得很好。 可師姐說這許愿異常靈驗,我也只好跪在佛像前大聲道:“愿師姐健健康康,求求你們了!” “許愿哪有說出來的,師妹的心不誠哦~” 師姐責備了句,可我分明見她的眼中是欣喜的。 將師姐哄開心了,我也就稍稍放松些。 后來師姐讓我跪在蒲團上,對著滿殿佛像,予我行了笄禮。 禮成之后,師姐看我的眼神似是有些不一樣了。 但我說不上來是哪種。 師姐實在開心,拉著我在長安城中的各個街坊穿梭。 我怕她被人認出來,忙得買了個木質(zhì)面具遞給師姐。 那面具被師姐接下后我便有些后悔,師姐的臉怕是會被這東西磨傷。 “師……” “這東西是送給我的?真好看!” 見到師姐將面具帶上,我也只好將話咽了下去。 平日里師姐大概沒什么機會逛逛長安城,要不然怎么見到什么東西都想買下。 我的雙手提滿了名曰送我的東西。 “師姐……師姐……” 我當真趕不上她了。 師姐總算轉(zhuǎn)身,圍著我走了一圈;“師姐努努力,把長安城送給你啊?” 我當真惶恐,左顧右盼,又壓低聲音;“噓噓!師姐!這話不能亂說!” 師姐淡淡哼了聲,總也是放慢步調(diào),包下艘游船,領(lǐng)著我上去了。 如今重陽剛過,船上依舊擺著菊花酒。 師姐喝了一口,全身打了個哆嗦;“嘶~真難喝……” 我見她的模樣,也笑出聲來;“想是這些年,師姐的酒量半分長進都沒有。” 師姐瞪了我一眼,又給自己滿上了。 她就是這般,做什么都不甘居人后。 我將手伸進水里隨船槳劃出的波紋晃蕩,抬眼看著日落月升。 當時我在想什么呢? 大概是一直感受著師姐從背后投來的視線,腦中緊張得一片空白。 再后來師姐也提著酒壺從船艙走出,坐到我了我的身邊。 “喝點?習慣這味道竟覺著還不錯。” 我從她手上接過杯盞,輕輕抿了口。 酒液從我的口腔一路灼燒,嗆得我咳了好久。 師姐一邊笑話我,手卻在背上幫我順著氣。 煙火在遠處炸開,湖中星星點點。 今日非節(jié),怎么有煙火了? “我說…及笄了,往后就是大人了…可以成婚了……”師姐湊到我的耳邊,聲音有些顫抖,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師妹可有心上人?” 她的氣息就這般噴灑在我的耳上,我縮了縮脖子,悄悄向后挪了些。 “心上人嗎?……” 這個問題當真問住我了。 若是成婚,想必就要離開師姐。 于是我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師姐呢?師姐有心上人嗎?” “有?!?/br> 她這一個字,著實叫我恍惚了好半晌。 心口似乎有塊石頭壓著,怎都喘不上氣。 “師…師姐……什么叫心上人?” 不知怎的,師姐看上去松了口氣,又坐得離我近了些。 “就是你一見到,就心生歡喜;你想握著她的手,永遠不分開。” 我低頭,望向自己的手,滿腦子想的竟全是師姐。 這太可怕了…… 我與師姐天壤之別,怎能念著她? 我只是接觸的人太少了,所以才會想起師姐…… 師姐只能是師姐。 于是,我又搖了搖頭;“沒有。我沒有心上人!” 我是在勸自己不要越界。 師姐突然不說話了,我亦是低著頭,不敢動彈。 “清荷……” 這個稱呼我并不熟悉,愣了許久才抬頭。 我就這般猝不及防地闖入師姐的眼眸。 那雙盈滿淚水的眼。 “師姐……” “喚我名字……喚我名字??!” 師姐突然坐起,握著我的肩,很是激動。 我終于看到師姐穩(wěn)重之下的真情流露,可我卻后悔了。 “昭成……長公主殿下?!?/br> 煙花在師姐的眸中炸開,碎成了一塊又一塊。 她的手從我肩上滑落。 我不敢去接,只低著頭,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喚了聲。 “蕭…韞……” 我就是這樣的人,連她的名字都說得磕磕絆絆。 師姐又回到船艙,我也繞過她走到船尾,向岸邊劃去。 “我總以為不是我自作多情……”師姐撐著頭,將壺中的酒飲盡;“清荷,你可知我……” “師姐!……”我咬著口中的軟rou,努力讓自己平靜;“船靠岸了……這里離長公主府有些距離,怕是再晚,不到就得宵禁。” “哈……” 師姐走得搖搖晃晃,卻再不肯讓我扶了。 “本宮今日喝多了……清荷你莫怪……” 師姐說出這話時,我就知道,一切都結(jié)束了。 她該有她的光明前路,而我…… 而這世上有沒有我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