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十幾項檢查后，醫(yī)生最后終于肯放瑯走。腦端接口被砸壞，好在瑯的電子腦一直是脫機狀態(tài)，她沒有連接網(wǎng)絡(luò)，所以沒有因為強制掉線而造成任何損害。但重新安裝端口也算一場小手術(shù)，露和格雷坐在手術(shù)室前，兩人無言地等待。

    露比看起來要焦慮得多。她身上的幾處擦傷在隱隱作痛，她的耳畔依舊轟鳴著，那場爆炸帶來的沖擊一直沒有讓她緩過勁。她不禁想，這樣可怕的場景還會發(fā)生幾次?，樳€可以保護她多少次？

    格雷一直在玩手機，她是真的一點都不擔(dān)心瑯。露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了，和她搭話道：“你在看什么？”

    “沒什么，瀏覽網(wǎng)絡(luò)罷了，看看有沒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發(fā)生。”

    約二十分鐘后，手術(shù)室的門被打開，瑯一邊脫無菌服一邊換自己的外套，醫(yī)生還在后面提醒她現(xiàn)在還不能從病床上離開，她需要繼續(xù)觀察一段時間?，槃t漫不經(jīng)心地說沒關(guān)系。她瞪了眼格雷，問：“你怎么還在?！?/br>
    “因為我不能直接拋下你不管?。∥覀冃枰?wù)?，現(xiàn)在就需要談?wù)??！?/br>
    瑯看了眼露，忽然想到開脫的借口：“我還有事，我還要把這個小姐送到賭場去，現(xiàn)在不方便?！?/br>
    “那太好了，我今天就是來找露小姐的?！?/br>
    露的聲音微微顫抖，盡管瑯表現(xiàn)的和幾個小時前一樣充滿活力，她依舊擔(dān)心瑯的身體是否平安。她同意格雷：“我們先找個地方談?wù)劙??！?/br>
    露依舊充滿著恐懼，她并不知道要談什么，也不知道格雷的出現(xiàn)是否與襲擊有關(guān)。格雷讓護士帶她們?nèi)ソo瑯安排的病房。露癡癡地跟在后面，迎面沖過來病床她都不知道躲閃，瑯摟住她的雙肩，將她拉到一旁。

    “你沒事吧？”瑯在她的耳邊輕輕地說。

    露咬住嘴唇，一點都說不了話。瑯從口袋里掏出來一顆巧克力棒，直接放到了露的手里：“剛剛有個護士給我的，說要是頭暈可以吃?！?/br>
    簡直像在哄小孩子。

    “好了，能不能不要再故弄玄虛了?！爆樣行┎荒蜔窭淄搜鄄》坷锟醋o用攝像頭，哪怕這里只有她們?nèi)?，也不存在隱私可言，她必須對自己說的話進行篩選。她先是解釋自己為何在賭場前面：“我之前因為cherry的事找過露小姐，因為一直沒有答復(fù)，所以我想今天當(dāng)面問一下。”

    “cherry怎么了？”

    格雷有些埋怨的看了眼瑯，瑯心中居然產(chǎn)生一絲的愧疚之情?！澳阋呀?jīng)十幾年沒有回過家了，現(xiàn)在開始擔(dān)心家里發(fā)生什么了嗎？”

    “那里能算家嗎……”

    “你少說這種沒有良心的話。mama們對你還有得說嗎，從小到大讓你受過什么委屈，沒有她們你早就被丟進垃圾車里運走了。我知道，對現(xiàn)在的你來說過去一點都不光鮮亮麗，但是你怎么能否定你的出生的同時去否定mama們對你的關(guān)愛？”格雷年齡雖然比瑯小，但是她教訓(xùn)起瑯來一點都不含糊，瑯低著頭，不敢反駁一句。她們貌似關(guān)系不和，但是對話中的那些溫存，和露三姐弟是不一樣的。格雷嘆息著：“你回來也不回家看看。每年給家庭賬戶上打錢的人是你吧，明明還是在乎的，為什么就不能表現(xiàn)得好一點嗎？mama們都在等你回去，沒人怪你。你在曙光城到底忙什么，到哪引來的這些仇家？”

    “今天來襲擊的人是我的仇家？”

    “應(yīng)該是。他們是白虎幫第五隊的人，他們的隊長前幾天被殺了，這個隊長，是你殺的吧？”

    露緩緩抬起頭，有些疑惑，她不禁問：“你最近在忙的事情是這個嗎？你為什么要去殺白虎幫的小將領(lǐng)？”

    “這和你們沒關(guān)系?！爆樂置鞑幌氚阉齻円肼闊┲?，但她表現(xiàn)出的態(tài)度實在讓人惱火。露的語氣強硬，近似于命令：“我們現(xiàn)在是合作關(guān)系，你必須告訴我發(fā)生什么了?！?/br>
    格雷也添油加醋：“是啊，你不能拉著別人和你一起陷入危險中?！?/br>
    瑯雙手抱在胸前，眉頭緊皺，她盡量長話短說：“是他殺了我的同事，我去給她報仇的?！?/br>
    格雷事先已經(jīng)調(diào)查清楚事情的起因，瑯和露的手機同時發(fā)出“?！钡囊宦暎环饽涿]件傳到了她們的郵箱。上面整齊排列著殺人兇手的信息，也排列好今天參與襲擊的那些暴徒的詳細信息。追根溯源，白虎幫與沃瑪?shù)慕浑H只有上次賭場的沖突。瑯警覺地抬起頭，雙眼射出凌厲的目光，格雷有些慌張：“我只是想幫露小姐忙。我能感覺到你們要做一件大事，讓我也加入吧。目前組內(nèi)一團糟，不站隊完全無法生存，小姐，我想相信你，我想把我的一切壓在你的身上。”

    “不行，不可以，給我快點回去，沒有什么大事，你也找錯人了。”

    瑯態(tài)度強硬，她驅(qū)趕格雷離開，露饒有興趣的看著兩人，她突然問道：“你什么時候開始接觸組內(nèi)的工作的？”

    “當(dāng)然從我出生就開始了！”格雷推開瑯，沖她齜牙咧嘴：“這家伙也是，但是這家伙肯定什么都不愿意說。我很清楚鳳組的業(yè)務(wù)范圍和經(jīng)營模式，我也清楚現(xiàn)在組內(nèi)經(jīng)營最大的問題在哪里。剛剛我也展示了，我有出色的黑客技術(shù)和信息搜集能力。露小姐，你總需要信得過的人來為你搜集情報吧？”

    格雷如同面試一般在向露介紹自己的長處，全然不顧瑯的臉色有多難看。她拍了拍手：“我要做曙光城女王，你能幫助我達成這個目標(biāo)嗎？”

    “當(dāng)然?！?/br>
    格雷的眼睛里閃爍著喜悅的光芒，瑯覺得她們兩都瘋了：“你們在干什么，這不是小孩子在過家家。”

    “我從來沒說我在過家家，你要是不認可我你可以退出?！?/br>
    “你也看見了今天是什么情況，你難道要過這樣提心吊膽的生活嗎？”

    露冷笑一聲：“今天是你的仇家尋上門，要說，你的生活比我危險得多?！?/br>
    這句話狠狠地刺痛瑯的內(nèi)心，她后退兩步，臉色蒼白，可以看出她已經(jīng)憤怒到極點，她緊攥拳頭，手指發(fā)白，但她沒有爆發(fā)，她深呼吸后便用仿佛能凍結(jié)空氣的口吻回復(fù)到：“你說的對。那我還應(yīng)該和你道歉。”

    “沒關(guān)系，我接受?！甭队猛瑯颖涞目跉饣鼐?。

    露怎么能不生氣？明明說好的合作關(guān)系，瑯根本沒有將她放在平等的地位。她們比同事還有陌生，瑯可以去為一個同事報仇，甚至不惜冒著與一整個幫派為敵的風(fēng)險去殺死一個小頭目。露不明白，瑯為何不能把這件事和她說。她可以為瑯承擔(dān)這種事，她們明明是伙伴，她可以想出來無數(shù)種不需要兩人出面的方式來解決這件事。可瑯選擇自己一個人承擔(dān)，用最原始的方式。她甚至是故意留下證據(jù)，為的就是讓那群人知道她是來復(fù)仇的——露可以理解瑯的動機，如果事先瑯告訴露她會去復(fù)仇，露也會全力支持——她贊同血債血償。

    瑯的所作所為缺乏基本的真誠，傲慢又自大?；蛟S是因為露厭倦了和她如此拉扯，又或許是因為露在今天的風(fēng)波后筋疲力盡，她一句多余的話都說不出來，她轉(zhuǎn)身離開，瑯也沒有跟上她。這一切格雷全都看在眼中，她不禁感慨道：“你們兩居然會吵架?！?/br>
    “吵架怎么了?！爆槻唤?。

    “沒什么，可能你們確實需要把以前就積攢的怨氣都好好發(fā)泄一下才舒服?！?/br>
    露獨自一人回到家。很罕見，她沒有換衣服便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她摸到口袋里的巧克力棒，一種委屈的感覺涌入心頭，搞得她莫名其妙地想哭。但她不會哭，她也不會承認自己在為別的女人哭泣。盡管她累到動不了一根手指頭，她也沒法閉上眼安然入睡。爆炸聲在她的耳畔時隱時現(xiàn)，她的眼前浮現(xiàn)瑯昏倒時的模樣。她當(dāng)然會擔(dān)驚受怕，她在乎瑯，她害怕哪一天暴尸街頭的就是這個令人生厭的家伙?？赡切╆P(guān)心的話她永遠也說不出口，瑯永遠在扮演一個無需他人關(guān)心的“堅強”的角色，要是露不去配合她來進行這么一場表演，她只會更加生氣。什么“我知道你在堅持什么，我知道原本的你是個很溫柔的人?！边@樣的話說出來又有什么用？這種話只會讓露犯惡心。

    露才不相信愛情，她從來沒有承認自己對瑯特殊的情愫源于“愛”。這種情感是占有、是毀滅、是折磨，但不可以是愛情。她見過多少破裂的家庭、破碎的關(guān)系，她就有多么對愛情嗤之以鼻。賽博時代，人類甚至可以捏造一段甜蜜的記憶塞進腦子里，隨時隨地都可以憑空給自己捏造出一段?？菔癄€的過去。在賽博空間里，無數(shù)不一樣的愛情在等待人們探索，人們可以定制自己所需要的一切劇情。所以“愛”到底有什么值得期待？親密關(guān)系不過是枷鎖，將兩個自由的人困在一起，又要他們裝作可以相互理解，相互關(guān)愛。甜蜜褪去，當(dāng)然會露出丑陋的獠牙。露不需要愛情，可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