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在路上橫沖直撞，瑯雙手緊緊抓住把手，讓自己不要飛出去。露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她只是朝著城外的方向一路奔去?，樋粗恫铧c又撞上前面的汽車，大喊道：“能不能慢點？”

    “你說什么？”

    露把收音機的聲音調(diào)到最大，車內(nèi)播放著My  Chemical  Romaeenagers》，她一邊跟著音樂亂喊亂叫，一邊將手伸出窗外，感受著風速。瑯被她的情緒所感染，側過頭望向她開心的模樣，她的心要跳出胸膛，或許是因為過快的車速，或許因為別的一些原因，可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感到“激動”。她們馬上就會被警察抓住，她們馬上就會闖出一大堆禍，但此時此刻，瑯根本感覺不到害怕。露從后視鏡看到瑯一直在看向自己，大聲喊道：“我臉上有東西嗎？”

    瑯沒有回答，她臉上帶著莫名其妙的傻笑，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笆堑模@家伙絕對是愛上我了。”露暗暗地想。

    她們一直開到城市邊緣，一隊巡邏隊在前方檢查著來往車輛。露連忙踩下油門，要不是有安全帶，瑯一定會被甩到擋風玻璃上。露帶著瑯下車，朝著邊上的草地走去。遠處有一片被遺棄的民居，她們就朝著那走去。雜草長勢茂盛，有一米多高，她們在草地里摸索著前進，雜草時不時會割傷她們的腳踝和手腕，但是露還是拉著瑯朝著深處走去。一直到她們找到一條能通向這些建筑的小路。這一排排破敗的多層建筑被風雨侵蝕，外墻爬滿了爬墻虎，這些房子的門窗已經(jīng)被拆除，只有這些無法被帶走的磚頭還矗立著。露以前從未接觸過這些破敗的建筑，她最熟悉的地方還是上城區(qū)那些美麗又整潔的房屋。她像是一個冒險者，興奮地爬上一棟樓的二層，從陽臺沖著樓下的瑯喊道：“這里好陰冷啊?！?/br>
    瑯環(huán)顧四周，她沖著露喊道：“我們不該在這里停留?！?/br>
    “為什么？你不會還想回去上課吧？上來吧！”

    瑯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樓梯，心驚膽戰(zhàn)地上了二樓。露靠在幾乎被銹空了的欄桿上，她的發(fā)絲被風吹舞，她總是帶著夸張的妝容，仿佛總想隱藏自己真實的樣貌。很多人會喜歡她如此，但瑯卻盯著那雙帶著美瞳的眼睛，她記得露素顏的模樣，那已經(jīng)夠令人印象深刻。露從背包里拿出兩罐溫熱的汽水，扔給瑯一罐。她們就這樣并排站著，瑯依舊沒法把目光從露的身上移開。她什么都不說，這和露平時交的那些朋友完全不一樣。瑯很少談論自己的事情，她從不會說自己的家庭，自己的過去，除了學習上的內(nèi)容，瑯幾乎不會主動和露提起自己的所有事情。總是露在說些自己的事情，說自己的喜好，說自己感到有趣或憤怒的人或事?，樑紶柋憩F(xiàn)得相當冷漠，就好像她對一切都不感興趣。而此時此刻，在她們迎來如此寶貴的獨處時間，露假裝自己沒有注意到瑯的目光——那目光使她感到恐懼。從未有人如此注視她，她總是玩世不恭，從未正確地審視自己的人生，混過一天是一天，而瑯這個人又那么的嚴肅，缺乏浪漫氣質(zhì)，是個徹頭徹尾的好學生。露總覺得她們完全不搭，她不討厭瑯，她只是害怕去接近瑯。

    露從未感覺兩個人像是朋友，她們的關系比朋友要淡，但感受卻比戀人還要深刻。

    “咱們就這樣不說話嗎？”

    “說什么呢？”

    露望向瑯，“她的眼睛真好看?！甭对谛闹懈锌Ｋ痤^，望向湛藍的天空，輕輕地問：“再過兩個月你就要考試了吧？”

    “是啊?！?/br>
    “你準備去哪？”

    “能去哪就去哪吧?！?/br>
    “你說話一直都這么氣人的？”

    但瑯所說都是真心話，她的目標就是離開曙光城，離開自己生活的地方。她對未來沒有期待，只是在為一個虛無縹緲的愿望努力。熱汽水就像是冒著氣泡的糖漿，讓人難以下咽，露把罐子朝樓下扔去，大聲地尖叫一聲，仿佛要把內(nèi)心所有壓抑的情感全部釋放。她抓住瑯的衣領，像是發(fā)瘋般，又像是在演一場夸張的戲劇，露是那個從未得到滿足的女主角，而瑯像是那個總是平靜地觀察一切的敘述者。她把瑯拉入自己的情緒，沖她喊道：“你能不能不要這么冷靜？我們離開吧？我有錢，你只要陪著我就好。去任何一個我們想去的地方?！?/br>
    “我們不能就這么一走了之?！薄盀槭裁矗磕阌惺裁捶挪幌碌娜藛?？你說啊，你從來都不說，你總是要讓人猜心思?！?/br>
    “我沒有，我只是.......”

    “你只是不信任我罷了。啊，你這副表情就是在說那句至理名言了，‘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們擁有同樣的心跳，同樣的眼睛，我們?yōu)槭裁词莾蓚€世界的人？”

    “是你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你說你有錢，可是你的錢也是從你父母那得來的，沒有你的家庭，你覺得你還能這么簡單地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和你不一樣，我從來沒有你所擁有的那些，我沒有一個正常的家庭，我永遠只能被人瞧不起。所以我要離開，到任何一個沒有人能認識我的地方。而你不需要，你已經(jīng)有著我想要的體面的生活。天哪，你就是我想象中最理想的樣子，如果你這樣的人也想著逃離，那真的顯得我很可笑?！?/br>
    “你想象中幸福的人是我這個樣子？你在做什么夢。你這種人，連幸福是什么都不知道，總幻想別人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以滿足你的欲望。這個時代早就沒有幸福這個概念了，你真的太天真了?！?/br>
    “那你為什么要離開？”瑯反問：“如果你真的想你所說，你根本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幸福可言，那你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為了什么？”

    要聽實話嗎？露只是習慣對一切保持失望的態(tài)度，她還年輕，怎么會那么早就對一切失去希望？她沒有征服世界的偉大愿望，她只想擺脫孤獨?？蛇@樣的愿望比起前者更加難以實現(xiàn)。她希望瑯能陪在她的身邊，這樣能使她減少對虛無的感受。她知道瑯這樣的人，所期望的不過是更加現(xiàn)實的東西，忙于生存的人不會被空虛占領，他們只要煩惱一日三餐就好。這讓露羨慕，但她無法把這些話告訴瑯。她知道這些話換來的是更加激烈的爭吵。她只是輕輕地說：“我只是不想無聊。”

    “喂，你們這群孩子在做什么？”

    樓下傳來一聲叫喊，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男人沖著她們喊道：“那邊的汽車是你們開來的？”

    “是的，怎么了？”露趴在欄桿上回答。男人提醒道：“別靠著那個欄桿，危險。你們快點回去吧，別給我們找麻煩?！?/br>
    “不會的。你們是什么人？”

    “拾荒者?！?/br>
    露微笑起來，她把車鑰匙扔給男人，說她們也不需要那個車，他們可以隨意處置。男人感到意外，對于這種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他們總是保持著謹慎的態(tài)度。這群拾荒者有一大半是偷渡進城的人，他們最害怕被人發(fā)現(xiàn)然后被清除。露的行為有些像釣魚執(zhí)法，可她并不在乎。她問瑯等會要不要一起離開，她可以叫別人開車來接她們?，槢]有拒絕。

    “和你一起離開是一件開心的事情?！甭锻蝗粵_著瑯說道，她臉上帶著平時少有的平靜的表情，輕輕地說：“下次我們繼續(xù)這么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