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靠在墻邊，從口袋里掏出一支煙，詢問凌雪，凌雪擺手：“我不用這個。”

    “我一直說要見你一面，但是一直都沒有機會。他們真是惡趣味，現(xiàn)在就把你派到這里來?！?/br>
    “沃爾夫知道那件事了嗎？”

    “還不知道吧?！爆樇?xì)細(xì)打量面前的女子，她希望對方是一個可靠的人，是一個正直的人，至少不是一個去給沃爾夫帶去傷痛的人?！斑@件事你親口說才好?！?/br>
    “我不太擅長對付這種情況?！?/br>
    瑯笑了起來，她把自己所知道的有關(guān)希恩  托利的情報都告訴給了凌雪，讓她轉(zhuǎn)告給露。

    “你們倆是戀人嗎？”凌雪突然問道、

    “你覺得呢？”瑯反問。

    “我只在戀人中看過像你們這樣愛恨交織的關(guān)系。我看過你的檔案，我知道你經(jīng)歷過什么，但我覺得，如果你還是這樣，你會后悔的。”

    “你說得好像非常了解我一樣?！?/br>
    “我們都沒有多少時間了，就別把事情搞得那么復(fù)雜了。”說著，凌雪揚起臉，瑯有些惆悵地望著她：“如果可以，你能不能讓沃爾夫永遠(yuǎn)不要去參加鏡面游戲?！?/br>
    “我會努力的，但我不能保證。這是我們的命運?！?/br>
    “命運啊……”瑯踩滅香煙，準(zhǔn)備離開，凌雪叫住她：“再過一個星期就是拍賣會，你能不能到場？”

    “我沒必要出席吧，她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帖了?！?/br>
    “我不相信這群安保。他們只對姬舒效忠，而姬舒對露沒有任何的好處。拍賣會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看，光我已經(jīng)收集到的情報，已經(jīng)有至少叁方勢力想要在這件事情上弄出點差錯。這里有S公司的競爭對手，還有一些不想讓露出風(fēng)頭的家伙。你負(fù)責(zé)她的安全，這件事你必須好好思考一下。”

    “這事露知道嗎？”

    “她知道，但是好像沒有那么放在心上。她已經(jīng)完全地，完全地信任姬舒了?！?/br>
    “你為何不相信姬舒？那可是個大人物?！?/br>
    “大人物又不代表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而且她那個人，完全以自我為中心，她所計劃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著想。她可不是為了什么利益才組織這種規(guī)模的拍賣會。屆時，她不會到場，而她所說的一切我都懷疑。她絕對是想從露那里得到一些東西才如此接近她，問題是，她到底要什么?！?/br>
    瑯?biāo)妓髌?，緩緩地說：“你把整個場地的安保圖和拍賣會的流程交給我，我看看能做些什么?！?/br>
    瑯沒法審查來賓的身份，他們中會有許多罪犯或是惡徒，露又將安保工作完全交給S公司負(fù)責(zé)，瑯?biāo)茏龅闹皇敲刻煸谫€場檢查各個角落和設(shè)施是否有可疑的東西?，樅吐督?jīng)常會在賭場相遇，可兩人并沒有交流，有的只是偶爾的問候?，槍@場充滿爭議的拍賣會并沒有任何的感想，她發(fā)覺自己無法融入露此時的生活——她從未發(fā)覺自己原來有過這樣的渴望。她可能只會永遠(yuǎn)做這個在黑暗中注視她的人，在她必要時提供幫助，在她不需要的時候退到一邊。就這樣一直到未來。未來，多么奢侈的詞語。她如何敢奢求未來？她并不知曉明天和意外哪一個會更早到來，與他人連接過多便意味著分離時的艱難，瑯什么都不想做，她選擇從一開始便放棄，這樣雖然會有很多遺憾，但總不會對其他人造成傷害。

    拍賣會的前一天晚上，瑯還是和往常一樣在檢查設(shè)施，露從辦公室中走出來，兩人擦肩而過，瑯突然開口：“恭喜你啊?！?/br>
    露回過頭：“恭喜什么？”

    “你在實現(xiàn)你的夢想?！?/br>
    露感到不解：“難道你就沒有任何的渴望嗎？想去追求什么東西，想去實現(xiàn)的愿望之類的？”

    瑯聳聳肩：“我已經(jīng)過了那個年紀(jì)?！?/br>
    “哈哈，你當(dāng)初拋棄我，難道沒能實現(xiàn)你的夢想嗎？”

    露一輩子都無法原諒瑯，她曾經(jīng)把自己的一切，把自己未來的命運全權(quán)交給瑯，那純粹的信任被人踐踏?，樣寐稉Q來了自己的光明前途，她卻仍然如此落魄，這不免讓露產(chǎn)生一種快感。瑯滿不在乎露說了什么，她的眼中像是升起一層層濃霧，她回憶起自己殘缺的一生，她無法否認(rèn)：“我確實得到了我所希望的一切，你知道我渴望什么嗎？”

    “能離開曙光城？得到榮華富貴，能得到別人的尊重?！?/br>
    “能養(yǎng)活我自己，有間自己的屋子，能相對平凡地活下去?！闭f到這，瑯苦笑起來：“這樣的生活對你來說根本就像是沒活過吧？”

    露沒有否認(rèn)，她只是感到疑惑：“可你看起來并沒有很滿足?！?/br>
    “當(dāng)然。當(dāng)你發(fā)現(xiàn)自己拼盡全力去追求的東西其實并沒有那么美好的時候，自然會失落?！?/br>
    “你后悔嗎？”露脫口而出，卻發(fā)現(xiàn)自己問錯了問題。

    “我不知道?！?/br>
    失去那些令人痛苦的回憶的好處就是，瑯不會像露這樣總是在想另一種生活的可能性。她不再擁有超過自己身份的愿望，她很羨慕露，露看起來是那么的意氣風(fēng)發(fā)，那么的充滿活力，世界最終會是露的，這一點瑯深信不疑。

    “你還能改變這一切。”

    “你不會給我機會的?！?/br>
    露不再多說什么，她安靜地離開。悲傷蓋過了憤怒，她是唯一一個還記得一切的人，她是那場悲劇的唯一受害者，那些困惑、憤怒和自我懷疑，此時都只是一場夢。她說瑯應(yīng)該永遠(yuǎn)離開，命運不該讓她們再次遇見。十年前她們沒有得到的美好結(jié)局，十年后也不會得到?，槺硎举澩?，她失去一切反抗的勇氣，她只配在一旁注視著一切的發(fā)生。

    凌雪站在賭場二樓的走廊上，她靠在欄桿上，看見了發(fā)生的一切?，樚痤^望向她：“你怎么沒回去？”

    “我在清點人員?！?/br>
    從二樓俯視整個大廳，下面所有的賭桌都已經(jīng)被撤走，座椅圍著大廳中央的舞臺布置，保證來賓可以在各個角度觀察到商品的狀態(tài)。頭頂?shù)拇笃聊灰惨呀?jīng)調(diào)試好，每一個商品的詳細(xì)信息都會在發(fā)給來賓的同時在屏幕上滾動展出。二樓各個包間給那些準(zhǔn)備驗貨的賓客準(zhǔn)備。保密性極強。

    “咱們這個角度可以把整個大廳盡收眼底，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射殺下面的任何一個人。”凌雪用手做出射擊的動作?，樋紤]到這一點，于是要求安保人員一定要看好走廊的安全，不允許任何人逗留。

    “屏蔽儀開了嗎？”

    “開過了，這個區(qū)域內(nèi)沒有人可以接入外部網(wǎng)絡(luò)?！?/br>
    “建議直接關(guān)掉所有機器安保系統(tǒng)，真要出事了它們沒用。如果我是殺手，哪怕搜身也沒有用，我們總不能要所有人把改造的部分都拆掉。其實最安全的方式還是所有人用投影參加拍賣，可是我們的女王等著看戲呢，她才不管安全問題?！?/br>
    “你天生就是做暗殺的料?！爆樃锌?。

    “我權(quán)當(dāng)你在夸我?！绷柩┩鴺窍拢p輕地說：“問題不是怎么做，而是目標(biāo)是什么。暗殺這件事很有難度，但要是自殺式襲擊，我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相信一個瘋子，他身上全是炸彈，在門口引爆，把整個會場夷為平地。來賓非富即貴，有些人也不是沖著露小姐來的。這些事誰也講不準(zhǔn)。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一切可能只是一場表演？沒有拍賣會，沒有賓客，這一切都只是一個有癔癥的瘋子組織的一場演出。”

    瑯嚴(yán)肅地看著凌雪，凌雪雙手抱在胸前，她嘴角微微上揚，完全陷入她的思緒之中。她擅長幻想，她只是在把自己某個離譜的想法說出?，槻焕斫?，只是追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不……我只是覺得，那家伙不是那種會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的人。那家伙，她一定在想更加遠(yuǎn)大的東西。當(dāng)然，她是個惡劣的家伙，做過不少只是為了自己愉悅的荒誕的事情。說不定她真的就只是一時興起呢?！?/br>
    瑯知道凌雪說的是姬舒，她很想知道為何對方對那個神秘的女人有著這樣復(fù)雜的評價：“你很了解她？”

    “不，我不了解?！绷柩┧妓髌?，突然否定自己的說法：“對，我了解她，我知道她想要什么，我知道她有著怎樣糟糕的性格，有著多么可怕的野心。我無法認(rèn)同她，但我能理解她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對此我必須保持歉意。如果一個人想要改變世界，那個人必然不可能是一個正直的人。這一點很可悲，卻也很讓人無奈。我相信她，不僅僅因為她的能力出眾，而是因為經(jīng)歷了這么多，她早已不是那個只能在輪椅上等死的小女孩，她早就明白了這個世界運行的機制。如果有人擋在她的面前，她會毫不留情地除掉那個人，無論那人是不是她的愛人。她是一個暴君，可她確實在為了美好世界去做出貢獻(xiàn)。這很矛盾，也很可悲。我不想看著露小姐在她背后學(xué)習(xí)這些，露小姐和她不一樣。我說這話不是質(zhì)疑露小姐的能力，露小姐是一個很純粹的人，我沒有見過她的底線，也沒有見過她失去理智的樣子。因此我很懷疑在發(fā)生超過她理解范圍的事情后，她是否會做出瘋狂的舉動。我知道姬舒不會真的瘋掉，有人在幫她拉緊腦子的那根弦，而露小姐……”說著，凌雪望向瑯：“她孤立無援，她沒有任何一個可以真心信任的人陪在她的身邊。她甚至不信任她自己?！?/br>
    凌雪說這些話時，就好像她早已看透了所有人，所有事的本質(zhì)。她似乎站在一個高維，自上而下俯視的神靈；又好像早已穿過千年的帷幕，她早已洞悉人類歷史的一切。可她其實只是某個殘影，從另一個世界偷來的不屬于她的財富和智慧。

    瑯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一條匿名信息傳來：“會場有炸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