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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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烈寒風(fēng)起,慘慘飛云浮。 屋外天寒地凍的,師杭躲在寬大的披風(fēng)下,絲毫沒了說話的興致。她將小臉盡量埋在衣領(lǐng)里,只露出了一雙眸子,掐金挖云的羊皮靴踩在堅硬的青石板上,寂靜無聲。 花云囑托她道:“府外有我,我會另遣五十衛(wèi)去側(cè)門處,將沉家姑娘他們喚回來。師姑娘,回去罷?!?/br> 師杭抿了抿唇,無奈詢道:“小女可否一同跟去?” 聞言,花云搖了搖頭,毫不避諱道:“師姑娘,我信不過你?!?/br> 師杭不再言語了。 她知道自己幫不上什么忙,去了反倒容易添亂??伤盐逶掠杏辔刺こ龈T了。近半年的時光,府內(nèi)只不過是從初秋到嚴冬,經(jīng)過一輪景致變換而已??筛饽兀?/br> 正當(dāng)亂世,一日間都可能傾覆一城,師杭根本難以想象??擅祥_平從不愿同她多說外頭的事,更不提現(xiàn)今局勢如何。原先孟開平信誓旦旦,要讓她吃苦受累,讓她領(lǐng)教這世道之艱的。然而頭兩月一過,男人卻逐漸轉(zhuǎn)了性子,生怕她受一點兒委屈,只盼能跟她關(guān)起門來過小日子。 這段時日不知怎的,義軍并沒有什么大動作,似乎欲以徽州為據(jù)休養(yǎng)生息。師杭困在方寸之地,日日望著院墻也只能干著急——饒是她再嫻靜的閨秀性子也快被逼瘋了。阿弟音訊全無,無論她在何處亦不得心安。孟開平不帶兵出征,她如何能尋機脫身?即便脫身,她對外面的情形一無所知,又能走多遠? 去往側(cè)門那隊人回來得極快,不過小半柱香的功夫,師杭便見廊那頭有兩人相扶著緩步行來。 沉令宜這一月來消瘦不少,小姑娘又正抽條,愈發(fā)顯得清減了。師杭先前送她的那白狐氅衣壓在她身上,嚴嚴實實的,外頭又罩了件湖色織金的披帽,長得已拖了地,一瞧便是齊聞道的衣裳。 少年此刻守在一旁,亦步亦趨地護著她,面上也是愁容不展。 “筠jiejie……咳。”沉令宜開口便忍不住咳了幾聲,歉然道:“今日許是吹久了風(fēng)……” 她原本是多么跳脫歡欣的性子,為著她娘的病,日日除卻守在榻邊盡孝,就是跪在佛堂里抄經(jīng)祈福。布粥的事其實根本無需勞動她一個女兒家,可拖到這一步,但凡能為她娘積福積壽,她都愿意一試。 想到沉周成,師杭總是將他歸為孟開平一類,可望著眼前的令宜,她又不禁覺著自己與她其實一般無二。 “外頭簡直亂出生天了?!饼R聞道無奈道:“我早不叫你去,你總是不肯聽我的……若非花云大哥鎮(zhèn)住了那群人,咱們連脫身都難?!?/br> 說罷,齊聞道又轉(zhuǎn)而覷了眼師杭,幽幽道:“你也出來做甚?該不會是想趁亂逃走罷?”他嘴上一向是不饒人的,對著師杭更有股莫名的怨氣,于是繼續(xù)道:“我勸你想逃還是改日——你男人開了殺戒了。他若發(fā)覺你要跑,這回,許是會拿全城的人頭嚇一嚇你呢?!?/br> 師杭知曉他還在拿先前那回事打趣,不過孟開平若真發(fā)起瘋來,她是絕不能坐視不管的。 “他殺了多少人?”師杭沒想到花云也節(jié)制不了他,當(dāng)即慍怒道:“對著手無寸鐵的百姓,他竟也能下得去手?” “你倒是會發(fā)善心?!饼R聞道卻絲毫不覺孟開平之舉過分,不以為然回道:“那群人扮作難民混在百姓之間,實則卻是城外苗寨的匪徒。苗人在元軍與義軍中搖擺不定、首鼠兩端,只盼著城內(nèi)大亂才好呢!其余各路早就浩浩蕩蕩滅苗了,孟開平也是個耳根子軟的,聽了你的話,愣是一個寨子也不屠。如此自不能立威,平白惹出這許多麻煩來。前段時日我與朱家公子四處斡旋,也不過說服了十之五六歸順我軍。漫山遍野放眼望去,興安周遭大大小小的苗寨數(shù)不勝數(shù),焉知其中又有多少異心的?師大小姐,我的確想速速將你送走,可卻不是同令宜一般為著你順心遂意。你若再待下去,遲早……” “沐恩!” 四下雖無人,可這些話也不是能站在院子里高談闊論的。沉令宜怕他東拉西扯間冒犯了師杭,趕忙阻攔道:“你不愛幫忙,大可丟開手,何故蝎蝎蜇蟄言出這許多?你們都向著開平哥,可筠jiejie孤身一人在這兒,誰又向著她呢?” 齊聞道氣悶極了,想不明白師杭到底給她灌了什么迷魂湯。他待令宜一如孟開平待師杭,盡全力報喜不報憂,故而這丫頭也不十分清楚當(dāng)下的局勢。等年關(guān)一過,大軍就要開拔了,平靜安穩(wěn)的日子再不會有。師杭的存在就是個負累。 “我憑什么向著她?我只不過向著你罷了?!饼R聞道火氣頗大道:“她眼下正同孟開平卿卿我我、你儂我儂,驟然跑了,孟開平還不得跟死了婆娘一般嚎喪?仗還要不要打了?你幫她,孟開平必要拿你撒氣。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我是求她認清些,自個兒同孟開平斷了,免得累及旁人!” 斷了?她要怎么了斷? 分明是逼她自裁。 沉令宜聽得云里霧里,可師杭卻聽明白了。眼見這兩人還要再吵,她輕輕一笑,攜了沉令宜透涼的小手安撫道:“先回罷,令宜,好生陪陪你娘。晚些時候我再去看望?!?/br> 她勸了半晌,終是將她哄了回去。齊聞道冷眼瞧著,沉令宜要將那織錦披風(fēng)脫了還他,他也不接,扭頭便出了廊下。 他衣著單薄,一身玄金的輕甲在外,雪落在上頭一時都化不開,可見有多么冰寒。少年發(fā)上束著條青色發(fā)帶,似竹葉之扁青,在這呆白一片的雪景中竟成了獨有的亮色。 “你待令宜,面上尚不如心中的十之一二?!?/br> 師杭攏了攏衣裳,也跟著他邁入了無遮無擋的雪地里。齊文道單手負在身后,知曉她有話要說,便先譏諷道:“你懂什么?你是富貴日子過久了,仗著總管家小姐的身份,便覺世上一切得來皆易——‘人rou之價,賤于犬豕’,這話你聽過沒?沒有權(quán)勢的男人不得不打仗搏命,掙一個立足的前程,沒有權(quán)勢的女人也不得不去依附這樣的男人,才能保得性命。別再唱你那風(fēng)花雪月的無趣戲文了,師小姐,現(xiàn)今臺上演的可并非‘崔鶯鶯待月西廂記’,而是‘宋太祖龍虎風(fēng)云會’。” 齊聞道不愧是下苦功讀過些書的,師杭覺得他說話有趣,一時也無意打斷他。 “再者,你待令宜又有幾分真心?王蓮芳半月請一回脈,你怕孟開平疑心便拖令宜替你轉(zhuǎn)手那些臟東西?!饼R聞道冷笑著說道:“到底還是你的心夠狠,對旁人狠?!?/br> 孟開平他待你不薄啊,居然連半分溫情都不肯留給他。日后他幡然醒悟,發(fā)覺被騙,不知又會如何看你。 師杭對此更不能爭辯,原先想說的話都被她咽了回去。每個人的立場不同,能普渡眾生的是觀音大士,不是她。 “要不要出去瞧瞧?”雪愈下愈大,愈下愈急。齊聞道估摸著孟開平差不多快收手了,故意引誘她:“給你半日,我?guī)湍阃献∶祥_平。你若能僥幸混出城,我還能再給你指條明路?!?/br> “明路?”師杭反問道:“半日而已,我又能走多遠?你該不會是讓我投奔苗寨罷。” 玩笑而已,齊聞道卻沒想到她會一語中的,不禁挑眉地看了她一眼。只聽師杭繼續(xù)道:“令宜應(yīng)當(dāng)同你說了,我要去鄱陽,其余哪里都不會去的?!?/br> 聞言,齊聞道默了好半晌。就在師杭都以為他不會再多言半句,正欲離去之時,他卻突然攔住了她,擰著眉說了這樣一句話。 “雖不知你為何執(zhí)著于去那里容身……不過,師杭,你知道鄱陽已落入徐壽輝之手了嗎?” 話音甫落,頃刻間,呼嘯而過北風(fēng)卷起了少女的風(fēng)帽,也卷走了她心中僅存的安寧。寒風(fēng)吹我骨,嚴霜切我肌。此時此刻,師杭終于真正體會到了什么叫做茫然無依。 “徐壽輝攻陷都昌,四面圍城,主動勸降守將符光。符光遂歸附徐部,任江東宣慰元帥。” “天完軍與我軍并無甚不同,皆為起義之眾,所擁之勢更廣。徐壽輝發(fā)于微末,少時受元人欺壓,深惡元臣,不肯受降者必殺?!?/br> “那里已不再是元軍守地了,你去了也不會有好結(jié)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