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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 沒有來時歡欣雀躍,心中空空,有一種無力感。 趙蘇臺不愿多看幾眼臨娘,擦了眼淚就走了。 馬車行的很慢,這會兒她才慢慢回神,回顧一遍發(fā)生的事,只覺頭暈鼻塞。 趙蘇臺靠在車壁,輕輕嘆了口氣。 所謂執(zhí)念,不過自己放不過自己。 “為何而嘆?” 剛兀自沉思了一會兒,對面那府君就打斷了自己的思緒。 無法再感傷,趙蘇臺故作憂愁的皺眉:“我在想,這折酒節(jié)臨近,楹聯(lián)任務繁重,可我這手啊……”她摸了摸自己的虎口,“府君,實在寫不動了?!?/br> 商岐聽著她最后一句帶了哭腔,一副再難忍受的樣子,就這么眼巴巴的看著自己,讓人不得不動容。 “可以纏上紗布繼續(xù)寫。” “……” 你真是狗啊,狗東西,你最好是說笑呢。 趙蘇臺勉強笑笑:“好啊,我去纏紗布,這都不妨事,不知府君可又聽過一個故事?” 商岐也未想逗她,只是話就脫口而出了,看她憋悶的生氣還得露個笑,真想捏捏她的臉把笑容收回去。這會兒又要聽她說故事,上回那個故事他可還記得,當時叫她躲過去,如今她自己提起,看她又怎么說。 “什么故事,可是上回鞋掉了不能追的太緊的故事,蘇臺竟還記得?”他刻意慢悠悠的說完,看她反應。 趙蘇臺竟然蹙眉想了一會兒,才想起這回事。 哦。 她心里想著,也就說了:“哦?!?/br> 沒什么其他的,就這一個字的回應? 她氣人的功力依舊不減。 好,好,哦是吧,他也不逼她。 商岐道:“你說來聽聽,這回又是什么故事?!?/br> “也沒什么,不過就是一個可憐的人裹著紗布都要繼續(xù)寫大字,然后這個可憐的人就更可憐了?!壁w蘇臺沒有感情的說完,弱小的縮在角落。 好,好,翻舊事是吧,你下次吃飯小心。 商岐終于笑出聲:“莫怕,我令人來幫你。” 笑笑笑,你下下次吃飯也小心! 趙蘇臺立馬直起身子,語氣柔和:“是府君體恤下屬,真是勞您煩神了?!?/br> 送趙蘇臺回去后,商岐也被他人喚走。 中午吃著香噴噴的飯菜,趙蘇臺忽然筷子一頓,想起第一日來時,等了他許久才吃上飯,他那么忙,可能今日中午也未能吃上飯。 既然這樣,她多吃一點好了,把他沒能吃的也吃了。 “再添一碗飯?!?/br> 侍女為難的看向連姑姑,連姑姑守著飯盆,害怕趙蘇臺把自己吃壞。 “就添一碗,真的,再不多吃了?!壁w蘇臺舉手起誓。 侍女默默低頭:姑娘,你剛剛也是那樣說的。 下午的時候,趙蘇臺數(shù)了一下案上還有多少楹聯(lián)要寫,兩眼一黑,她扶著顫顫巍巍的小心肝問連姑姑:“府君還在忙嗎?” 連姑姑回:“姑娘放心,府君忙完必定是第一個來見您的?!?/br> 倒也不用特意過來一趟,只是趕緊送個人來呀。 “連姑姑,這都過午了,只怕府君忙得忘了吃飯,連姑姑您是府里的老人,不如您準備點什么去看看府君?!?/br> “姑娘不必擔憂?!边B姑姑摁著趙蘇臺坐下,拿起她的右手,輕輕按摩,“姑娘手寫累了歇歇,這午后剛出了太陽,合該是歇午晌的時候,娘娘也喜歡吃完午膳小憩一會兒?!?/br> 趙蘇臺懂了,有扶泱娘娘在,商岐就算沒空也得抽空陪他娘吃飯,如此也就不必擔心他了。 呸,擔心什么,她才不是擔心呢。 地龍加上暖陽,這午覺真的很好睡,一覺起來日頭都已經(jīng)西斜,一天又這么混沌過去,殿內(nèi)空蕩蕩,只余細細的花香。 人呢,說好的來人幫忙的呢。 趙蘇臺撐著下巴,雙眼帶著睡醒后的迷茫,晚膳會是什么吃的呢。 趙蘇臺起來后,不得不磨墨執(zhí)筆寫了幾副字,等待字干的過程中她發(fā)起了呆,直到侍女過來請她去用晚膳,她才后知后覺,哦,原來天已經(jīng)黑了。 時間真的過得好快,心里也真的好蒼涼。 趙蘇臺一抹眼角,擦去無意識落下的眼淚,接受朝夕相伴的親人永遠離開這一事實哪是那么容易就能釋懷的。 她想過強行收走jiejie的那一縷氣息,等到商岐回九幽后去求商岐織魂的時候帶上它,哪怕投生到氿界是完全不一樣的另外一個人,可對于她來說,也是jiejie新生了。 可是這不對。 她很清楚,那不是jiejie想要的。 做人,最重要的是看開。 做神,最重要的還是看開。 趙蘇臺嘆了口氣,收起寫好的楹聯(lián),慢吞吞的走去桌子旁。 晚膳有點豐盛,不像是給她一個人吃的。 趙蘇臺還正疑惑怎么連姑姑轉(zhuǎn)了性子讓她多吃了,門外就傳來了腳步聲。 不緊不慢的,那人穿過回廊,伴著月光,解開大氅后坐在了趙蘇臺對面。 趙蘇臺盯著他坐下,嘴里嚼著一大塊燉牛rou。 他也不說話,兀自拿了碗挑菜吃。 趙蘇臺嚼著rou心想,他也不盛飯,這是知道自己吃的慢,就光吃菜了? 她看著他一點點吃菜,暗嗤一聲,吃菜也慢。 趙蘇臺本想質(zhì)問他,你說好給安排的人呢,結(jié)果盯著他吃飯盯忘了。 視線一轉(zhuǎn)不轉(zhuǎn)的看著,是個人都能發(fā)現(xiàn)。 商岐不由抬頭:“盯著我做甚么?” 趙蘇臺說:“你嘴唇好紅啊?!?/br> “……” 商岐竟然防備的用手遮擋在嘴前:“都說了,不可以。” 趙蘇臺回神。 不可以什么啊,他,他在想什么啊! 趙蘇臺氣死了,筷子使的一聲脆響,也怪自己,干什么去看他吃東西啊,他嘴紅不紅怎么了。 可是,趙蘇臺無意識咬著筷子,他嘴唇真的好紅啊,看著好想……好想吃一口。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趙蘇臺猛的一激靈,近乎是落荒而逃的站起:“我,我吃飽了,我去寫楹聯(lián),楹聯(lián)還有許多未寫?!?/br> 商岐叫住她,看著滿桌的菜遲疑道:“你,身體有不舒服的地方?” 還以為叫住她什么事兒呢,趙蘇臺臉都漲紅了,她脆生生的開口:“我就不能少吃一點?” 商岐還是有點緩不過來,就如同第一次見識她吃那么多的時候一樣,現(xiàn)在吃這么少真的很難不讓人懷疑是身體哪里不舒服而她諱疾忌醫(yī)。 “楹聯(lián)還有多少要寫?”他問。 不問不來氣,趙蘇臺干巴著語氣:“還有六七十副吧,某人還說令人來幫忙,一天了也沒看見個人影,該不會是忘了吧?!?/br> 說其他的商岐沒做到還能認,這個可不行,商岐放下筷子認真道:“我這不是來了。” 嗯? 趙蘇臺覺得自己腦袋不夠用了,她心想他的意思總不能是他自己來幫忙寫楹聯(lián)吧。 “好,你分大半給我,我待會兒就去和你一起寫?!彼€真是這意思。 趙蘇臺看他,心想你別給我說的好聽,你吃飯吃多久你自己沒數(shù)? 行,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她笑容淺淺:“那府君就等您了,屬下這就去把東西都給您備好了。” 趙蘇臺預備著,隔一會兒就過來問候一下府君吃沒吃好飯,結(jié)果剛把東西都分好,他就來了。 他背著光,冬天的衣服又厚實,一下子遮住了大半光線。 趙蘇臺蹙眉:“府君,您讓開些,擋著光了。” 商岐默然。 他辛辛苦苦忙一天,晚上特地趕過來,竟還嫌他擋光 趙蘇臺擺好東西后,殷勤過來扶著商岐:“府君,您看,這一堆就是您要寫的,您要什么吩咐一聲,小的給您拿?!?/br> 得,商岐一看,那剩下的六七十副估計分了他得有六十七副吧。 “……” 她的那邊,清晰可數(shù)。 趙蘇臺就像是外頭拐賣良家女子的青樓mama,極盡善意,態(tài)度姿勢都放的極低,把人誘哄到給她干活的位置上,就甩手不管了。 一開始商岐視線望向她那頭,還能看到趙蘇臺對他掛上微笑,隨后那邊動靜漸漸消失直至沒有。 商岐再一看,趙蘇臺趴在正丹紙上睡著了。 他停了筆,想起連姑姑說她這一日的情況,她午歇的時候侍女聽到了屋里嗚咽的哭聲,哭了許久,可能是真的太過于傷心了,所以才會哭著一直到哭睡著了。 可她到底為什么傷心呢,臨娘有什么可值得她傷心的? 商岐不懂,他尋了披風來,輕輕給她蓋上。 他繼續(xù)寫著,直到燈油重添了一次。 他放下筆,走到了趙蘇臺身側(cè),盯著睡著的她看。 隨后搬來一個椅子,直接坐在她對面,也趴下睡了。 趙蘇臺心中一直裝著事,如今想著的事徹底沒戲了,晚上有人陪在身邊,她竟然放松下來沒心沒肺的睡熟了,并且正在夢里大殺四方,脫鞋扔了商岐一臉哈哈哈! …… 啾啾啾。 啾啾啾。 小鳥兒在窗外啼叫。 早市還未開,趙蘇臺穿著青色官袍,哈一口冷氣,哆哆嗦嗦的一邊把菜餅塞嘴里,一邊回頭關門。 “趙大人,還以為要等你一會兒!”隔壁的同僚已經(jīng)出來,大冬天的,用錘子砸開院中央的水缸,用冰水撲臉,“嗐,清醒多了?!?/br> 趙蘇臺吃完餅,走過去:“你不怕病了?” 張遼無畏道:“沒事,住在這戶部的賃房里,有郎中守著,快走吧?!?/br> 趙蘇臺跟著張遼身后出去這院子,一路上又碰到其他同僚,各自招呼了一聲,不敢多話。 趙蘇臺時不時撕一塊袖子里的菜餅趁眾人不注意塞到嘴里吃,細嚼慢咽,滿身的舒暢。 這樣的日子真美好啊,干得好升官,干不好砍頭。 一位留著小胡子的同僚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趙蘇臺,看她慢條斯理的吃著菜餅,他拽過張遼: “張大人,你……她……你怎么還敢和她走在一起啊……” 張遼依舊無畏:“這有什么不敢,不過就是頂撞了首輔大人,趙大人說的無一不對,這不好端端的在這呢。” 同僚捂臉:“張大人,趙大人是個狠人啊,她一窮二白,上沒有老母,下沒有孩兒,她敢脫鞋指著首輔罵,她又不怕死,你說她還怕什么?” 他推心置腹著,“張大人,我們不同啊,我小女才三歲,你孩子呢,也才過滿月不久,身后又有族人,張大人,你也道首輔沒動趙大人,怕就怕首輔看見我們和趙大人走得近,反而牽連到我們身上?。 ?/br> 張遼義正言辭:“我張某堅信首輔大人不是那等人,大人護國十三年,身心為國,夜半閱卷,至今未娶妻,置終身大事于不顧,怎會斤斤計較這一點小事!” 同僚抿嘴尷尬一笑:“……哈哈,張大人說的不錯。” 你清高,你了不起! 還斤斤計較一點小事! 昨天那趙蘇臺一只鞋砸在首輔的臉上你忘了! 鞋印子都印上去了! 同僚無奈,看著趙蘇臺嘆了口氣,趙大人也是過于沖動了,希望首輔真的大度放過才好。 鐘鳴起,天微亮。 白玉石階十八級,漢宮黑瓦二十級,琉紋金磚九級。 趙蘇臺站在漢宮黑瓦十七級。 嗚啦啦一群人,跪地俯首:“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早朝起,早市開。 趙蘇臺惦記著那一口鮮熱的胡餅湯,準備下朝了立馬就去吃。 “趙大人,近前來?!?/br> 趙蘇臺抬頭,看那站在琉紋金磚的人,佩著先帝爺賜下的紫薇劍,寬袍大袖,威風赫赫的很。 周圍人趕緊壓低了腦袋,瞬間偌大的早朝,靜寂無聲。 趙蘇臺舔舔牙齒,不用抬頭都知道那人端著一副什么模樣。 真記仇。 她左右看看她的同僚們,一個頭比一個壓的低。 趙蘇臺提袍,一步一步踏到琉紋金磚第二級。 那第一級站著的正是如今護國大人商首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