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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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下輕松,偶爾蒼列來瞧她,兩人也會和褚綏講講話,應蕪再跟蒼列回去,陪他待一會兒。 應蕪說:“我想先守著他,他日我好了,就再回天宮,行我應盡之事?!?/br> “這樣也好?!鄙n列說,“你且去,阿兄在?!?/br> “師兄不去海淵么?”應蕪握著一方龍角,和他說,“阿蕪想,師兄去時,把這個也拿著,讓他也能在海中安息?!?/br> 蒼列嘆道:“蕪兒,你大劫將至,待你成功渡劫,看你安好,師尊大去,天下亦定,我再去歸隱。這龍角,就先放在我這里吧?!?/br> “大劫…”應蕪輕笑,“或許能將我劈死呢。到時候就勞煩師兄將我的元神帶到師尊身邊…我還得守著他呢?!?/br> 蒼列捏捏她的臉,又愛憐地把她抱在懷里。 他低聲道:“阿兄在,一切不必憂愁?!?/br> “二哥,有沒有人說過,你和師尊特別像?” 蒼列輕笑:“我和師尊像?那可真是我的福氣…” 應蕪貼在他懷中磨蹭,笑道:“就這樣似水溫柔,與他很像。三師姐太不識貨,若是蕪兒,必定選師兄,師兄相貌不賴,人又有趣,性子還好,還有珍珠…” 蒼列道:“你說的為兄極為贊同,奈何浮夢那妮子眼瞎,看不見為兄的好,她愛要不要?!?/br> 蒼列頓了頓,又說:“但你見過少昊…或許就會明了。” 那是一個堅定、堅韌、堅強的魂靈,無人可以撼動,無人可以中傷,他既是盾,亦是矛,少昊是完美的神,完美的仙,蒼列想到他,只覺得他在,一切都無大礙,他才…更像師尊。 應蕪說:“大師兄固好,但阿蕪喜歡二師兄?!?/br> “真該叫浮夢那妮子聽聽,這才是人話。”蒼列喜愛地貼貼她的臉頰,連連夸贊,“乖乖,師兄已經很久沒這么舒暢過了,這下能睡個好覺了?!?/br> 應蕪笑笑:“能讓你開心,也是阿蕪的福氣?!?/br> “好乖好乖,哎呀…”蒼列低頭捏她,“要是能永遠伴著為兄該有多好。” “待阿蕪參透,就去海中找你。你再多教教我吧…” 蒼列應下,哄她:“在他身側,你什么都不必怕?!?/br> 應蕪哽咽點頭。 這兩天她心境好起來,也換上帶顏色的衣裙了,賴在褚綏身邊,和他賞花賞月,長興山地靠北方,冬季還會下雪,應蕪催動木藤遮天蔽日地蓋上他的身體,但也避免不了河水結冰的慘劇。 褚綏的元神窩在她做的樹洞中,應蕪來時,他才會出來,和她貼在一起。 “河水結冰了…您還好嗎?” “身子木木的,不大好?!?/br> 應蕪說:“不然蕪兒給您熱熱吧…” 說著就要催動陽火,褚綏制止道:“好了,你放火燒山,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也是。應蕪抱著他,覺得他小了一點,就鉆進洞中,解開衣物,將他的元神護在胸口,為他取暖。 等到來年春日,他又淡了些,但是為了能抱她,他始終維持著原來的身形。 應蕪躺在他懷中,跟他說話,他沒多少氣力,多數(shù)時間只是聽著,然后摸摸她。 春日,山中百花盛放,美不勝收。應蕪說:“這樣只有草木山水的樣子,瞧著真好?!?/br> 褚綏忽然想起那老友,他入魔時也說了同樣的話,又覺得有點不適,說:“這樣沒什么活力,待來日有人過來定居,山中有了山主…這山自然會更富生機?!?/br> 應蕪垂下眼眸,似乎不太贊同他的說法。 “這樣就有人開墾您的龍身了…阿蕪不愿?!?/br> “只是尸首,隨他們用吧。” 應蕪抿唇,看樣子是不愿意的。 褚綏也沒強求,撫摸她道:“你這樣大的氣性,也不知怎么勸你才好?!?/br> 應蕪動怒著實可怕,褚綏都招架不來。 她癟癟嘴,鉆進他懷中,縮成一團:“徒兒不要…不要別人碰您。不要…” “好…不要便不要。” 應蕪這才舒緩深色,又委屈地揩拭著眼淚,褚綏低聲道:“蕪兒,屆時為師rou身會化成山巒,看不出龍形了,到時候,也不必責備旁人使用。” 應蕪很明顯是不樂意的,她悶悶的不講話,褚綏輕嘆,“他們只是想活下去罷了?!?/br> 活下去,就非要用他的身子嗎?應蕪不愿。 她站起來,委屈地說:“徒兒知道了?!?/br> 應蕪正傷心難過,這么一說,她又開始擔憂有人要來掰他的骨頭,喝他的血,她很難受,伏在他膝上哭泣,褚綏不再勸阻,又覺得她心里的觀念其實一直未變,他如今還能講話,可以勸住她,他不在了,她又該如何? 應蕪哭得難受,抱著他不撒手,正垂淚依戀時,她又覺得心口悶痛,應蕪抬頭,天中烏云密布,應蕪皺眉,和他道:“徒兒的天劫到了?!?/br> 這樣說,褚綏忽然拉住她的手腕,應蕪心中綿軟,捧著他的臉道:“若是能回來,就信守約定,伴你身側,如果回不來…阿蕪和你同死?!?/br> 說著,便吻上他的唇,盡管他并無面貌,可她還是覺得口中濕潤,好像他的回應。 應蕪找了一片荒地應劫,無人為她護法,也無人知曉,直到雷劫劈下,天府宮的命儀瘋狂擺動,司命大駭,想去穩(wěn)住命儀,奈何此物竟自焚起來,徹底淪為灰燼了。 尊者已死,司命捧著灰燼,連忙去找蒼列,命儀自焚,此乃不祥之兆,蒼列皺眉,趕去尋她,卻一時不知她在何處。與她傳音,亦是未有回應。便迎著天雷,在其下劈時追上去,終于在一處荒山中見了她。 九道雷劫,恐怕要分幾日、幾月甚至幾年劈完。遁入大羅,必須免去塵雜,雜念一多,雷劫便拖得越久。 應蕪這人…恐怕要承一年的雷劈,道道致命。 第一道雷劫劈下,應蕪便失去了意識。 她體內有褚綏的金丹,是劈不死的,但所受的痛苦要遠勝于之前渡劫。 本無生念之人,被這一道雷劫劈下,頓時生氣全無。 蒼列等在原地,始終未見第二道雷,他憂心阿蕪已死,但看她發(fā)絲微動,隱隱有些生機,便引而不發(fā),坐在山巔上瞧著她。 應蕪遁入空無,忽然見到一條線。 她只能稱其為一條線。 形容起來,便是水天相接時的縫隙,中有一漆黑之物,狀似圓日,應蕪從未見過此物,起身查看,又覺得空間混沌,她無法接近,也無法走到它的兩側和后端,甚至覺得,她亦無兩側和后端。 她無法碰觸,也無法靠近,便覺得這是考驗,于是坐地打坐。 闔上雙眸,眼前之景忽然輪轉。 她抬頭,看見了滿天桂花飄散,身側坐著褚綏,她驚訝地望著他,他亦投來驚詫的神色。 “聘庭?” 應蕪不知這是誰人的名字,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褚綏一笑:“這是何意?” 應蕪說:“你為何在此?” “吾為何在此?不是你喚吾來品酒的么?” 應蕪看看自己的雙手,又看了看頭頂粗壯的桂花樹。 “聘庭,你病癥愈深,你是否…已經忘了吾是誰?” 她想說:不,她沒忘。 但再一睜眼,卻看他手持龍吟,微微蹙眉,長劍穿身。 應蕪吐出一口鮮血,心中恨意翻涌,她不可控地說:“不與本尊為伍…又有何人懂你…既如此,你就孤家寡人,活一輩子好了…” 應蕪望著褚綏,淚眼模糊,褚綏抬劍,將她的心硬生生地剜了出來。 他說:“他年地獄再見,隨你索命。” 褚綏并無情緒,卻盡顯悲涼。 應蕪驚醒,此時第二道天雷劈下,她連忙護體,蒼列看她動作,亦握緊手心,眼睜睜地看著雷劫將她劈得鮮血直流。 應蕪再度昏睡,又從那道線前蘇醒過來。 這次,她覺得渾身泥濘腥臭,搔癢難耐,似有跳蚤在爬。 就連她,也在爬,在地上蠕動,好像一條蟲。 她痛苦地伏在地上,忽然察覺他的氣息,她吃力地伸出手,她想叫他,但她無法說話,只能發(fā)出如咿呀之語,極為難聽。 褚綏卻聽到了這細微的呼喚。 他俯身,將她抱了起來。 他說:“可憐啊。不如隨吾回宮?!?/br> 他并未嫌棄她一身臟污,為她梳洗,為她治好了眼疾啞疾,又取一銀鎖,掛在她的脖子上。 “昊兒,你體弱,須時時修煉,多修護體之法,此長命鎖,是吾聽聞人間有子,為子嗣祈福所用,你靈根與吾相沖,無法飲吾血氣,萬事都要靠自己?!?/br> 她聽著,點點頭,和他說:“昊兒明白。” 褚綏撫摸著少昊的發(fā),她看到他笑意溫和,滿眼愛憐。 應蕪經歷了少昊帝的一生。他確實俊美,也確實太好了。他扶危濟困,從不訴苦,從不抱怨,受傷應劫,都咬牙堅持,雖說無情,卻處處照拂師弟師妹,浮夢須飲露修行,他三更便起,苦守池中,為她取露。浮夢需劍,他遠赴西北,取輕鐵為她鍛劍。浮夢受傷,他衣不解帶,跪在她身側,小心為她擦拭汗珠。 是以浮夢愛他。 彼時蒼列身弱,他亦為他尋來寶珠,幫蒼列守魂。蒼列母族待他苛刻,少昊竟一言不發(fā),將其母族上下整頓,從此鮫族易主,以蒼列為尊。 三人坐飲,蒼列抱怨:“師兄為何總是不茍言笑,豈不是浪費了今夜良辰?” 少昊不語,唯有浮夢托腮看他,一臉愛慕,蒼列又說:“小妹,收收目光,我還在這呢?!?/br> 少昊基本沒說過話。應蕪便是他,他這一生,鮮少言語,訥言敏行,實為正統(tǒng)君子。 但天下大亂,君子之行,如何治世? 她同樣看到他的鐵腕手段,看到他和同門甚至與褚綏的爭執(zhí),他堅守此道,一心不悔。 唯有浮夢死時,她感受到此人前所未有之鈍痛,讓她哭喊出聲。而后…便是送那魔胎離去,渾身浸入魔道。 褚綏將他摟來,低聲道:“為師在?!?/br> 少昊垂淚說:“孩兒不孝?!?/br> 褚綏維持著摟抱他的姿勢,哪怕他已親手捏碎少昊的神元。她從未見褚綏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 褚綏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她聽到他極輕卻也極痛的一聲“昊兒”。 應蕪痛他所痛,心中郁結,久久不能疏散。 隨后,是浮夢的臉。 她笑著看向褚綏,和他說:“師尊,徒兒去玩水了,這幾天就不回來了?!?/br> 她一雙紫瞳,靈動乖巧,褚綏頷首,笑道:“頑劣?!眳s是滿腔愛憐。 然后,又見這雙眼瞳,神采盡失,化為烏有。 她又看到了先帝,自決而亡,蒼列望著他,而褚綏望著他們二人。 …還有他其他弟子,他未曾提及的…那些書中圣賢。 他看著他們死去,看著天地逢亂,山川變色,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世于水火。看著眾生受苦,欣欣向榮,又歸于水火。 在劇變、雷劫、混沌之中,她體會到了褚綏一生所有的鈍痛。 故友入魔,他以手刃之,了結其生。 徒弟慘死,他頹然望之,束手無策。 她看他化身巨龍,潛入海淵,悠悠蕩蕩,低聲吟著“天下負我”“吾誰與歸”。 吾誰與歸… 他失意、苦悶、厭煩、彷徨,僅有他一人,在醉酒之后,遁入深淵,獨自飲痛。 他說,他也曾懷疑過自己的道。 天地負他,他也在堅守他的道義。 她追著他,追著他,和他說:天不憐你,我來憐你,我來愛你。 正躊躇之際,他遠遠看見一紅色的卵胎,緊緊跟著他,還以為是什么海獸的后代,在此絕境,如何存活? 于是他化出一縷神識,將她護住,帶她去了淺海,讓她免于受傷。本是純凈的水脈,將她圈住時,卻如同一絲紅繩,牢牢地將彼此拴緊了。 他渾然不覺,就如同他庇佑萬事萬物那樣,他不覺得自己多高尚,做的事有多值得稱贊,他總是這樣。 他飛身離開,應蕪在這小小的卵胎中,抬頭望著他,覺得他是那樣好…那樣溫柔,皎若明月。哪怕他傷痕累累,亦不曾責備旁人,只獨自承受。 她是她理想的神性…是她理想的世間,她以為世間萬物,都是和他一樣的,可她錯了。 她錯了…只有他是這樣的。 天地不仁,唯有他體恤萬物,唯有他是至純至善的。 他勝于天地… 他勝于一切。 應蕪遙遙望著他,等著他,等他回來,將她帶離海淵,她不想一睜開眼,看到的是旁人,她只想在他懷中,破開柔軟的軀殼,再臨于世。 她如愿以償,他回來了,讓她躺在他的衣袖里,他帶她回了南山。 應蕪成了他,她感覺到他體內宏大的氣息,悲傷、麻木、痛苦、迷茫,同樣也是…堅定、溫和、寬容、灑脫、浩蕩。 在他看到眼前人,笑著張開雙手,用她稚嫩的語調,口齒不清地喊他“師尊”,他胸前之氣蕩然無存,化成了一種似水的綿軟。 褚綏把她抱在懷里,輕輕揉捏,這是他第一個…從出生起就帶大的孩子。 只屬于他的…不屬于天地的,他的子嗣。 應蕪感受到了他的喜愛、他的依賴。 他是那樣愛她啊…把他有的都給了她,把他能做的都做了。他是那樣愛她,她卻無以為報。 應蕪伸手,自他身后抱住了他,褚綏不察,回頭道:“怎么了?” 應蕪說:“我想你回來,我想你回到我身邊?!?/br> “為師不就在此處?” 他在哪里?他的金丹,在她胸前。 他的血,在她體內流轉。 他的萬年修為,在她的氣脈中涌動。 他就在這里。 夜半時分,她閉不上雙目,一閉眼,便是他尸身腐爛,以身獻祭的慘狀。是他盤布世間的圣體,是他苦守天界的周旋。 此生,好友、故交、弟子,皆風流云散。 他站在南山上,為這天道守衛(wèi)蒼生,可天道給了他什么? 一直在折磨他…一直在折磨他。 阿蕪恨啊… 應蕪睜開眼,劇痛之下,她掙扎伸手,咬唇握住了那條線、那條漆黑的圓日。 “償還…”應蕪嘶吼道,“我要你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