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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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丹時,褚綏說過,若金丹破碎,此生無法再登臨仙界。 金丹中含著她的修為,是她為仙的根本。 金丹不能損壞,更不可能給予旁人。 見她遲疑,褚綏便逗她:“在想什么?” 應蕪回神,她當即催動金丹,想要給他,褚綏的手掌按著她的胸口,嘆息道:“都不問要如何?” 應蕪搖頭。 “若非吾,別人要取你元丹,不可這樣毫無戒備?!?/br> 她點頭。 褚綏又笑了,問她:“還是不問?” 她紅著眼搖搖頭。 褚綏憐愛道:“你這樣信吾?” 應蕪抱著他不言,只是垂淚。 若說毫無保留,他們也算萬年以來頭一遭了。褚綏以前與朋友交,也不會像和她這樣…一絲都不懷疑彼此的目的。 褚綏想…這非友人交,亦非師徒情,或許便是她所說的愛意支撐著,所以他不曾經歷過。 褚綏安慰:“怎么總是在垂淚?為師想逗逗你,你卻哭了?!?/br> 應蕪忍住眼淚,坐直身體,褚綏輕而易舉地取出她的金丹,又接補她丹田中空,形成了一個虛設的元丹。 褚綏道:“為師替你養(yǎng)丹,于你修為無礙。你如今已經破入太乙,此物在不在你身上都無妨?!?/br> “為何師尊要替徒兒養(yǎng)?”應蕪哽咽道,“您不要再浪費修為了?!?/br> “浪費?”褚綏哄她,“你這金丹不過一粒珍珠大小,你想浪費,它也吃不下。你這樣多愁,為師如何繼續(xù)教導你?不是說破入大羅,升為尊者,也要承歡膝下嗎?再這樣,便不教了?!?/br> 他還以為她是孩童,覺得這么哄她,她就能好。她不傻,知道他怕她修行吃力,想要替她養(yǎng)護金丹,她握著他的手腕,哽咽半晌,才勉強道:“徒兒知道了?!?/br> 褚綏輕嘆:“你心思重,確實不得解。出關之后,再同吾好好說說?!?/br> “嗯。”應蕪垂頭,和他說,“師尊不必憂心,徒兒會聽話的?!?/br> 褚綏摸摸她的發(fā)頂,將她的衣物拉扯好,又出了門。 他出關后,攤開手心,看她內力澎湃的金丹,便將它輕輕含入口中,吞咽入喉,傍在他的金丹旁,就這么滋養(yǎng)著它。 褚綏做這些時,時而愉悅,時而惆悵,但愉悅者多。 幫人本身就會高興,但為她卻不同。 她越是吞食他,他越喜悅,因她有用,而他要無用了,卻還能為她所用。 褚綏實則期待死,并不期待生了。 害得她落淚,恐怕這稚兒有所察覺,若他還貪戀凡塵,九分應蕪,一分列兒和如心,再無旁人。 他走到桂花樹下,難得輕松地撫摸著舊友的殘軀,隱約間還能聽到他的耳語,褚綏淡淡道:“吾大限將至,到時候…沒入海淵,恐怕就沒辦法再來見你了。” 老友回:“你這水龍,終于要死了。” 褚綏其實并不知是故友神識,還是他的妄想,自他親手將舊友斬殺,耳邊便時不時有這聲音,與他做主客問答。 他坐在樹下,鋪上棋盤,也不調息,就與這故友在棋上廝殺,下得酣暢時,蒼列忽然道:“師尊?!?/br> 他看師尊下棋專注,就沒打擾,就在這枯坐了十日,他居然還在下,蒼列還是開口叫了他。 褚綏抬頭,瞧見他,笑道:“何事?” “看您這么高興,阿蕪應當是無事了吧?”蒼列伸手,手心出現一座石燈籠,他道,“鎖魂燈,徒兒拼了老命去魔界偷的,您可還要用?” 褚綏道:“辛苦你了。留下罷,今日不用,不知明日要不要用。你堂堂尊者,還要去魔界親自取燈?” 蒼列雖修為大不如前,但魔族在他面前也不過爾爾,褚綏并不怕他受傷。 “您說著急用,別人我已經信不過,就親自去了?!?/br> “有勞了。想要什么,為師給你備下。” “您給徒兒那小貍奴,徒兒心愛極了?!鄙n列真誠道,“還想再要兩只暖手的。” “也好。待阿蕪出關,吾送去給你?!?/br> “多謝師尊?!?/br> 蒼列一生算計旁人,為了得到點愛,連浮夢都算計過,卻沒算計過褚綏。在他身邊,就算他是六十萬歲,他也能像個孩子一樣,跟師尊撒嬌。 蒼列看石室氣息大勝,又看看褚綏這左手,不禁嘆道:“阿蕪命儀變換,又是一凡劫,一雷劫。雷劫九道?!?/br> 褚綏笑笑:“無礙?!?/br> 他扛得住。 蒼列又說:“您的命儀亦有變,進了一千年…” 褚綏落子的手懸在半空,然后從容落下,“不過一千年,吾活十萬載,懼早死一千年?” “這天道單單罰您,才叫您肆無忌憚起來了?!?/br> “罰吾也才斬去一千年壽,不過彈指一揮間?!?/br> 可攏共…也只剩兩千年了。 “去魔界逛了一圈,那少主修為頗深,但并未交手,試探著,也沒能超過您。” “不怕,還有阿蕪。” 蒼列道:“您覺得阿蕪能贏過這魔族少主?” “她年幼,阿蕪亦年幼,但打她綽綽有余?!?/br> “該說不說,您這狂妄勁兒,她可別學了去,徒兒壓不住。” 褚綏笑笑:“也無妨,阿蕪乖巧,她尊敬你,自然會聽你的話?!?/br> 蒼列從懷里抽出折扇,徐徐扇著,問他:“您怎么知道阿蕪尊敬徒兒了?” “阿蕪重情。你是她師兄,她會將你當做她的至親?!?/br> “咱們師門都是無情人,只有浮夢一個多情種?!鄙n列嘆道,“多情者為情所累啊。” 褚綏瞧瞧他,沒說下一句,但蒼列知道師尊想說什么。 “我可不多情。也就比少昊強一點吧。” 褚綏破天荒道:“整天因為情情愛愛的掉珍珠,還有臉面說別人?!?/br> 蒼列瞬間臉紅了,他結結巴巴道:“那都是幼年的事了,提又有何用?” “八百年前,浮夢祭時,哭了一池珍珠的是誰?” 蒼列像個被踩了尾巴的狐貍跳了起來,“浮夢浮夢,師尊嘴里只有浮夢,至今都在偏心。” 又不是他提的,褚綏有苦難言,輕笑一聲。 他感慨:“都不聽話,唯有阿蕪最聽話了?!?/br> 說得自己心里都很柔軟,蒼列聽著rou麻,又說:“如今您又偏心小師妹了?!?/br> “便是偏心,你還要醋不成?” 蒼列熄火了。他坐下,默默道:“我已幾萬年壽,醋我百歲的師妹作何?” “不醋就好,好好待她,那孩子多情,心思又重,別對她謊話連篇,矯揉造作的,想干什么就直說?!?/br> 蒼列久久不言。 褚綏落下一子后,他才道:“那您何時將辭歸之事告知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