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頭碎聲不絕于耳，林霜護住心脈，將骨血冰凝，她手上寒霜盤布，已經(jīng)將她的手和劍融為一體。

    這樹妖吞噬人尸和怨念，受火灼燒一日還能迎敵，恐怕修為不淺，應(yīng)蕪若已死，林霜恐怕并不是它的對手，可她如何能茍且偷生，倉皇逃竄？

    明知不敵，但…

    林霜豎起寶劍，寒冰乍現(xiàn)，她將全身靈力，盡數(shù)注入劍中，然后飛身到那樹妖上空，只見寒風(fēng)席卷，林霜反身重劈，那樹妖分出藤蔓，直奔她的rou身，林霜不再分神護體，任由這藤蔓穿透她的四肢百骸，也要落下此劍。

    劍氣沖天，這斬?fù)魶]有絲毫遲疑，徑直劈了下去。

    無數(shù)藤蔓應(yīng)聲而落，林霜抓住道士符箓，將火符貼入這殘肢，怒喝一聲，頓時火光沖天。

    天地寂靜，林霜大口喘息著，一想到應(yīng)蕪的笑臉，她哽咽一聲，淚水紛紛滑落。

    林霜用劍支撐著身體，四下尋找，果然找到了幾個倒地呻吟的道士，她將他們扶起，正打算帶他們下山，忽然山丘聳動，一根粗壯的枝干竄出，隨后又是一聲獰笑：“小小真仙，還妄想斬滅本尊？”

    林霜心跳如雷，她下意識用劍格擋，但她再無靈力，恐怕無法擋下這一擊了。

    她喃喃道：“阿姐…”

    便閉上眼，再不掙扎。

    攻擊遲遲未至，林霜睜開眼，卻見天地明亮，赤火熊熊，應(yīng)蕪手握龍泉，烈火灼紅劍刃，她渾身是血，血液滴落，竟將那樹根燙出了一個大洞。

    “本仙的血好喝嗎？”應(yīng)蕪劍指樹妖，淡淡道，“你殘殺修士，將其修為化為己用，否則不會這么難以滅除，你這臟物，竟想穿破地脈，去吞噬龍鎮(zhèn)神樹…”

    應(yīng)蕪攤開手心，里面赫然是神樹的一段根須。

    “侵?jǐn)_神樹上百年，不過啃下這一小段，還并未消化…蠢物?！?/br>
    “你…你分明是水靈根修者，竟然能不用符箓，催動火脈！”樹妖畏火，他也不是沒打過火靈根修者，但這樣純陽之火，它…只在上古靈修身上上見過！

    應(yīng)蕪也不懂為何，不過師尊說她本是朱雀，能催動陽火或許也不奇怪…

    她與這樹妖纏斗一日，這樹妖把她困在一個樹瘤中，用根須喝她的血，應(yīng)蕪掙扎時，也恰好見到了神樹的根莖，仿佛一抹簾幕，將龍鎮(zhèn)關(guān)懷中。

    這不過是他的一抹神力，就如此壯觀…

    應(yīng)蕪的神識伸手觸碰那根脈，忽然覺得氣脈通暢，她竟然看到了一片汪洋…她好似墜入汪洋的一團暖火，蜷縮、蜷縮，在即將沉沒海底時，一抹神識托住了她。

    這是什么記憶？

    應(yīng)蕪忽然睜開眼，握緊這樹妖的根莖，烈火從她掌中冒出，根莖吃痛，應(yīng)蕪趁機鉆出這瘤洞，徑直沖出洞口。

    應(yīng)蕪尚未掌握此力，揮劍和力度也沒有準(zhǔn)頭，火花四濺，燙得這樹妖節(jié)節(jié)后退，他又伸出藤蔓，將應(yīng)蕪牢牢包裹，不過片刻，應(yīng)蕪便碾碎這牢籠，再度飛出。

    眼看天要破曉，樹妖又不敵應(yīng)蕪，便要鉆入洞中逃竄，應(yīng)蕪一劍斬斷它的頭部，將山丘砍下一道赤色的溝壑，熔巖淅瀝，樹妖退無可退，又沖向應(yīng)蕪，仿佛垂死掙扎。

    應(yīng)蕪并不清楚該如何控制這火，用時也覺得與體內(nèi)氣息相沖，便先將火焰覆于龍泉，一劍沖入這樹妖的根系，仿若流星。

    身上的洞口仍在滲血，但灼燒之痛也少了，應(yīng)蕪催動水脈，修補身體，也重塑數(shù)十把水刃，向樹妖沖去，將它的藤蔓切成了好幾節(jié)。

    尸血漫溢，應(yīng)蕪暫時無暇理會，她并未回頭，下意識道：“林霜！幫我擋住尸血，不要讓它流向河流！”

    林霜眼前模糊，勉強支撐身體，聽她這么說，林霜深呼一口氣，朗聲道：“好！”

    應(yīng)蕪一笑，再無煩憂，心無旁騖地對付這樹妖。

    林霜拾起道士的符箓，捏成符灰，迅速圈出界限，尸血撲在上面，瞬間就被蒸發(fā)了。

    眼看天將破曉，林霜又迅速畫了一道法陣，貼上兩道神符，樹根殘渣與尸血退無可退，盲目地逃竄起來。

    晨曦披撒，林霜望著那日光，終于松了一口氣。

    她回頭看向應(yīng)蕪，樹妖還在負(fù)隅頑抗，應(yīng)蕪的劍越來越多，劍術(shù)紛繁復(fù)雜，林霜都看花了眼。

    但…她敏銳地察覺到了應(yīng)蕪后背偷偷攀上的藤蔓。

    “應(yīng)蕪！”林霜將劍向上一揮，唯有劍氣噴出，再無靈力，應(yīng)蕪聽到聲音，略一分神，前后兩根藤蔓便一同插向她的身體，應(yīng)蕪伸手格擋前方，卻忽視了后方。

    鮮血的氣息在空氣中迸炸，應(yīng)蕪回頭，只見林霜手握藤蔓，咬牙說：“這樹妖狡猾，要注意后背，天要亮了，它挺不了多久?！?/br>
    應(yīng)蕪急道：“你如何了？”

    “我不礙事…我去下方等你?！绷炙獡]劍斬斷藤蔓，隨著劍緩緩墜落，仿佛一片落葉。

    應(yīng)蕪咬唇，她無暇去看林霜的傷勢，便強忍著難受，喚來龍泉，她破開手心，點燃血液，將這最后一寸樹根也徹底焚盡了。

    朝陽升起，滿地尸血瞬時被蒸干，應(yīng)蕪跌落下來，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四肢百骸都在做痛。

    她匍匐著去抓林霜，好不容將她抱到懷里，看到林霜胸口的血洞時，應(yīng)蕪的呼吸停滯了。

    她甚至…看到了林霜半毀的元丹。

    “等等…不怕。我有師尊的法器?！睉?yīng)蕪從懷里掏出一枚圓盤，中間星河流轉(zhuǎn)，能夠迅速創(chuàng)生，應(yīng)蕪放在她胸口，輕輕說，“林霜…別怕，你很快就會好了?！?/br>
    林霜笑笑，握著她的手說：“阿姐夙愿已了，我也…再無遺憾了。阿姐死了，師兄閉關(guān)不出，整個人失魂落魄，師父說…他如果不看破，仙路便止于此了。我在外游蕩，也許久沒回覆雪宗了…小師祖，你總是在幫林霜，林霜無以回報，卻還是想請你…將我?guī)Щ刈陂T，我想…想師父…想師兄師姐了…”

    阿蕪哽咽道：“你要自己走回去，那么冷的地方，我不敢去！”

    “你總是這樣孩子氣。”林霜拍拍她，“你還這樣年幼，心也這樣赤誠，我們見你，總覺得自慚形穢，我始終不知道我成仙是要做什么，學(xué)師父師祖?zhèn)儭€是真的想為別人做點事…我這種人，心下迷茫，注定無法突破圓滿，今日死，明日死，也無區(qū)別?！?/br>
    “可是…可是我們還沒去看塞北黃沙，還未看南海壯闊，你說過，要陪我去看看我出世的地方…”

    “這次不成了。小師祖?！绷炙粗炜?，呢喃道，“這便是我的終了…一千年歲…但愿來生，我與阿姐，生個好人家，不再受戰(zhàn)亂之苦，平凡度過此生，但愿…來生還能遇到你，阿蕪?！?/br>
    應(yīng)蕪抱著她，好像成了那天抱著女修的領(lǐng)頭弟子，她不斷呼喊：“林霜！林霜！”

    可林霜目光潰散，金丹暗淡，仙魂緩緩飄出，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她仿佛看見什么，流著淚呢喃了一聲：“阿姐?！?/br>
    卻緊緊握住了應(yīng)蕪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