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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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yīng)蕪不在的一月,褚綏都在調(diào)理生息,正因他需要靈力,這一月,南山的植被又枯死了大半。 以前都是玉清天尊養(yǎng)這山水,沒成想也要這山水反哺天尊了。 褚綏睜開眼,他扶著矮桌起身,龍吟飛來,褚綏伸手止住,然后起身,站得自然。 褚綏無需他人攙扶,他用手捏訣,豐沛的靈力在體內(nèi)沖撞,劇痛過后,它們依照褚綏的設(shè)想,開始源源不斷地向丹田涌去。 褚綏并非rou體凡胎,而是天地之結(jié)晶,他最初的氣脈,也是他從無到有凝聚的。 是因為他有了神識,才有了rou身,而非有了rou身,才有神識。 曾經(jīng)天地靈修早就凋零,他是此世唯一的以識塑身的靈修,是以不懼rou身損毀。 無金丹,再凝聚一個便是。無骨血,再塑便是。 褚綏目光無喜無悲,他離開竹林閣,立于南山之上,東風(fēng)席卷,他負(fù)手而立,一手捏訣,山海感悟尊者召喚,向他席卷。 他從水中握住一把澄澈湛藍的水劍,龍泉沖破水衣,露出凌冽的寒光,褚綏的血液沿著劍心向下凝聚,龍泉震震出聲,褚綏道:“安靜。” 龍泉這才停止戰(zhàn)栗,一頭插進一旁的草地上。 褚綏又喚來龍吟,道:“龍泉需要易主?!?/br> 龍吟猶猶豫豫,褚綏皺眉道:“你這些年太過散漫,本尊下旨,還不快做?” 龍吟只好斬斷龍泉,龍泉斷裂,瞬間黯淡無光,龍吟飛回他身后,好似在逃避,褚綏喚來龍泉,將劍身重塑,只是上面有一道深深裂痕,褚綏將手覆于劍刃,以骨血重修裂痕。 龍泉蘇醒,也跟隨龍吟立在他的背后,褚綏抬手,一時日月變換,天地顛倒,遠處散心的應(yīng)蕪感受到了天崩地裂的顫栗,不禁加快腳步,整顆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即便與師尊不和,應(yīng)蕪心里還是很擔(dān)心他的,應(yīng)蕪也清楚,不論師尊怎么對她,她都不會記恨他,心里的愛總是有增無減,就是有些難過。 她轉(zhuǎn)瞬抵達南山,就看到褚綏逆風(fēng)而立,衣袂翻飛,風(fēng)聲獵獵,他的白發(fā)肆意飄散,一時天地色變,褚綏回頭,一輪明月下垂,正將他籠罩。 應(yīng)蕪看他這樣淡漠的目光,有些陌生,也有些恐懼。 她輕聲道:“師尊…您好些了么?” 褚綏道:“好些了。今日便是佳時,過來?!?/br> 應(yīng)蕪?fù)萄士谒兆∷斐鰜淼氖帧?/br> 她仰頭道:“阿蕪要與師尊赴死了?” 他眉眼松動,問她:“怕了?” “我去了冥境,那里陰測測的…阿蕪死后會去那里嗎?連個擺渡的人都沒有…阿蕪還沒劃過船?!?/br> 褚綏朗聲一笑,他用手捏捏她的臉,應(yīng)蕪小聲問:“師尊不生我的氣了?” “為師不曾生過你的氣?!?/br> 應(yīng)蕪舔舔唇,她扶著褚綏回到竹林閣,褚綏揮袖坐在主位,應(yīng)蕪便跪在他面前,他喚來龍吟,應(yīng)蕪嚇得一個哆嗦,她擺手道:“師尊砍人前先奪了阿蕪的五感吧!阿蕪怕!” 褚綏道:“不必,龍吟留給為師自絕用?!?/br> 應(yīng)蕪松了口氣,又不禁心疼道:“那多疼啊,龍吟也會刺向您么?” “龍吟忠吾敬吾,而非愛吾,愛者私也,自然無大義,無尊卑?!?/br> 應(yīng)蕪似懂非懂道:“師尊覺得…愛是不好的東西么?” “世間一切具有陰陽兩面,善惡共存,并無絕端的好與不好。” “那師尊覺得是好的多一些,還是壞的多一些?” “自然是好的多一些?!?/br> 應(yīng)蕪笑笑,她垂頭道:“還以為師尊也是談情色變之人呢。有些尊者修的無情道,還有殺妻證道飛升的,太可怖了?!?/br> 褚綏道:“你還記得那位尊者?” “他長得英俊,但冷若冰霜,獨來獨往,不知有什么意趣。但聽說他功業(yè)斐然,最后以rou身支起崩裂的界碑,阻擋了魔族的入侵,妄議已逝仙者確實不好,但阿蕪想不明白…他究竟是一個好人,還是一個壞人。” “于他妻兒,他萬死不足惜,于蒼生,他為大善?!?/br> 應(yīng)蕪低聲道:“那…師尊此舉,亦是…殺妻證道嗎?” 她說完,臉也紅了,心下凄然,連忙改口,變成了“殺徒證道”。 應(yīng)蕪隱約覺得,天地驟變,與她脫不開干系,否則褚綏不會殺她。既然她該殺…那就…死在他手里也無妨。 褚綏沉默許久,才輕聲道:“或許相同?!?/br> “應(yīng)蕪死前還有一事想問師尊?!?/br> “無妨,說罷?!?/br> 應(yīng)蕪仰頭道:“師尊以往可有心馳神往的神女?應(yīng)蕪還未與您好好談過情愛之事,還很好奇,但想來想去,想知道的就是這個…” 褚綏失笑,誠實道:“沒有?!?/br> “也沒渡過情劫?” “沒有?!?/br> 應(yīng)蕪雙膝向前磨蹭,兩手握著他的袖角道:“所以師尊也不懂情愛之事嗎?” “不懂?!瘪医椀溃耙酝T了,不過略懂?!?/br> 應(yīng)蕪感慨:“還以為師尊無所不知呢!” “為師不過天地一造物,怎會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好吧…”應(yīng)蕪低頭道,“沒什么要問的了?!?/br> 褚綏便舉起茶杯,遞給她。 “這藥痛了些,關(guān)閉五感恐怕也不會好受?!瘪医椀?,“此物會毀你rou身,你的神識,由為師滅除。不必憂慮,為師會緊隨其后。” 應(yīng)蕪看著這杯白色的藥液,顫抖道:“苦么?” “不算好味,吃飴糖么?” 應(yīng)蕪流著淚點頭。 褚綏從袖中掏弄,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他袖口中空,早就沒有哄孩子的飴糖了。 應(yīng)蕪嚇得兩手顫顫,險些將藥潑了,她將藥放在桌子上,褚綏握著她的下巴,讓她抬頭,應(yīng)蕪滿臉眼淚,褚綏問道:“為師在這,還怕嗎?” “怕…怕?!?/br> “蕪兒不怕?!瘪医棞芈暤?,“要抱著么?” 應(yīng)蕪趕緊點頭。 她手腳并用地爬上他的身體,像個幼獸一樣蜷縮起身體,她渾身顫抖,褚綏拿起茶杯,放在她唇邊,應(yīng)蕪合眼,咕咚一聲喝了。 她關(guān)閉痛感,卻覺得體內(nèi)如百蟲啃食,如蛆附骨,她握著褚綏的袖子,驚恐地望著他。 褚綏垂著眼眸,用手撫過她的臉頰,應(yīng)蕪?fù)鲁鲆豢邗r血,劇痛之下,她的全身都被冷汗浸濕,顫抖兩次,應(yīng)蕪斷絕生息,在他懷里一動不動了。 褚綏低頭望著她,用手輕輕擦拭她的臉頰,他收攏手臂,不斷打理她的頭發(fā)。 褚綏回想起很多事,甚至還想起他那位首徒,也是這樣死在他的懷里。 褚綏張開口,眉頭微皺,眼底發(fā)酸,他輕聲道:“阿蕪?!?/br> 應(yīng)蕪未應(yīng),褚綏合眼,忍著心里的疼痛,將手放在她的胸口,靈識受他催動,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殺心,她脆弱的神識在她體內(nèi)四下逃竄,褚綏只好放緩靈力,溫柔地引誘她過來。 她的靈識果真被師尊的氣息騙了,毫無防備地向他的手心游去。 就在他即將捏碎她的神元時,他的手腕忽然被牢牢握住。 應(yīng)蕪睜開雙眼,冷冷地看向他,赤瞳仿佛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