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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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罷,羅生生放下刀,抬首望向?qū)^,表情雖然帶笑,眼神卻異??斩粗?,不含任何光點閃爍。 兩人視線對上的剎那,程念樟微微偏頭,將焦點落到別處,巧妙地躲開了彼此的交集。 “你不要總往壞處臆斷,我在這件事上,并沒有惡意,也從沒想過要欺負你?!?/br> “我沒說你有惡意,但你也不怎么在意我就對了?!?/br> “我在意的?!?/br> “哦?!?/br> 不觸達要害的對話,越說只會越短,也只會越來越讓人感到膩煩。 無趣間,羅生生索性拿起一瓣切好的橙rou,本打算咬下嘗些甜頭,卻沒想入口味同嚼蠟,在嘴里余留的僅剩寡淡。 “臨走時候,宋遠哲說你利用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哦……又是宋遠哲。 “你看,你還是信他多過信我的?!背棠钫琳f時,自嘲地漏了聲輕笑,而后取過藥袋打開,自己作勢翻找了起來:“事情很復雜,牽扯到宋氏星島項目的轉(zhuǎn)手和競標,內(nèi)容隱晦,一句兩句也很難說得清楚,如果你要聽,我可以坐下給你細講?!?/br> 星島? 這地名……她印象中好像在哪兒聽過,經(jīng)仔細回憶,方才想起,原來是年會開頭短片里,那個電影小鎮(zhèn)項目的建設落地。 難怪他當時看后會嗤笑,原來是因為在其中埋了伏筆。 “復雜就算了,講實話,我現(xiàn)在沒心情去了解這些商業(yè)上的始末,說多了還容易被你繞進去,最后想聽的沒聽,不想聽的倒被灌輸了一堆……特別沒意思。” “那你想聽什么,我盡量精簡就好。” 程念樟說時,無覺覷了她一眼,手里擠藥的動作稍頓,轉(zhuǎn)而又試探著把藥管推到了她的手邊。 這男人憶起剛才自己說過手笨,他行事素來嚴謹,強迫癥一樣的,想著做戲就做全套,根本不去管她信或不信,要騙就騙到終局,沒有中途變卦的道理。 然而羅生生手指碰到鋁管的藥身后,只在初始躲了躲涼意,并沒有順勢拿起。 為免程念樟再想別的招式惹她心軟,這姑娘干脆轉(zhuǎn)身背對,低頭看向自己鞋尖,徹底與他隔絕開了視線。 “我問你答就好,對或不對,好或不好,就這兩個選項,也不要多說其他的,你覺得這方式怎么樣?夠精簡嗎?” “呵”男人冷笑:“像審問一樣?!?/br> “本來就是的?!?/br> 難道他還真當是在閑聊? 怎么可能。 “隨你了,我都行?!?/br> 程念樟沒做掙扎,她既然不想看他,他也就懶得再偽裝溫良。 只見這人瞳孔左打,復又收回,面容上的五官隨之沉沉下降,語氣到了末尾,變得十分輕飄,竟意外生出了種破罐子破摔的無謂感。 “你讓我還戒指,根本不是為了讓我放心,來和張晚迪劃清界線的,而是還有別的目的,對嗎?” “對?!?/br> “是那天打電話就想好的嗎?明知道會難堪,還誆我這么做,獻祭我上去出糗?!?/br> “我當時就有提醒過你——” 男人的自辯說到一半,卻被羅生生驟然打斷: “說過了,回答是或者不是就行,旁的不要多講。” 語氣冷硬。 程念樟聽言后,眉頭扣鎖,伸手習慣性地摸上側(cè)胯,試圖找煙,可惜觸到了巾布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將將浴后,哪可能有地供給藏煙? “真他媽憋屈!” 他無言在心間暗罵。 就這樣,幾秒難捱的沉默過后,程念樟閉眼吁出口氣,也學她轉(zhuǎn)身背過,語態(tài)消沉地給出了答復: “算是吧……” “我看安遠哥他們也坐在主桌,宋毅對他的態(tài)度又份外殷勤,所以你的打算,是不是故意讓我上去,想借我激怒張晚迪,好讓安遠哥沒面子,這樣就能趁機攪黃他們的生意?!?/br> “嚯,你可真聰明?!?/br> 這話他是笑著說的,語氣諷刺兮兮的。 不過羅生生現(xiàn)下也懶得分辨他有無深意,既然沒否認,那就是肯定。 “哦,那我就當你承認了……所以你確實和張晚迪有一腿,不然這招不奏效的,我說得沒錯吧?“ “沒錯。” “多久了?” “什么多久?我記得你只讓我回答是否,這問題屬你犯規(guī),我可以不答?!?/br> 羅生生沒想到,這人居然還有心說笑。 “我是裁判,規(guī)矩我說了算,你照做就好?!?/br> “哦,好霸道?!?/br> 程念樟抱怨完這句,覺到眼眶有點熱癢,于是下意識地擠眉,抿了抿嘴。卻沒想此番動作牽扯,直接就帶出了鼻頭一陣上泛的酸澀。 他不想哭的。 太矯情了。 望見茶幾上擺有煙盒,這男人腦里也分不出空余去多想其他,直接前往客廳坐下,從臺面撈起火機,“叮”地一聲,用火光將那張正含煙鎖眉的俊臉,給騰騰著照亮。 羅生生聽聞動靜,轉(zhuǎn)頭一半,又強迫著自己背對了回去。 “你要是覺得這問題不好答,我也不強求,畢竟是過去的事,說多了你也不好受。只是……現(xiàn)在呢?上個月她來醫(yī)院給你陪床,知道我和你的關系,還和沒事人一樣,主動過來幫忙,路上盡說些似是而非的話,看那態(tài)度有持無恐的,也不像是斷了的樣子……所以你們還會經(jīng)常聯(lián)系——” 講到這里,她話頭哽住,停頓半秒。 “算了,直白點好了,還會經(jīng)常上床,是嗎?” 剛被尼古丁安撫平穩(wěn)的情緒,卻在聽聞“上床”兩字后,又被掀起了翻涌的波濤。 程念樟夾煙的雙指開始不住顫抖,他低頭扶額,揉捏跳痛的眉角。長煙于動作間,在頭頂曲折升騰,而燒出的草燼,則無聲飄落,給本就凝滯的氣氛,又平添出了幾分蕭索的意境。 “不算經(jīng)常。” “那就是有了……其實我和你,之前也不常碰面的,十天半個月才見一次,也不算經(jīng)常,對吧?” “羅生生,夠了!” 她這是走上了歧路,明明知道在他心里,她和那人完全不在一個天平考量,還非要往最壞的方向來放大他的罪過。 他是有錯,但絕不是錯在這個地方。 “你又犯規(guī)了,說了只準回答對否,怎么就是不長記性呢?” “不對,我說的經(jīng)常不是這個意思。” “騙子。” 羅生生罵完他,不禁吸了吸鼻頭,卻終是沒忍住哭意,“噼啪”落了兩顆淚在手背,濕濕涼涼的。 她為壓抑情緒,抬手捏住鼻頭屏氣數(shù)秒,而后回手又拿了塊橙子叼在嘴間,意圖借住咀嚼來掩蓋心態(tài)的窘迫。 “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多次了,每次都是睡完她,你連衣服都懶得換,就跑來睡我。講實話,你精力也是真的有夠好的。一般人這樣連軸應付,估計早吃不消了,你竟還能游刃有余……想想也就難怪張晚迪閱人無數(shù),卻始終放不下你,畢竟床上功夫擺在那兒,換我到她那個年紀,估計也會舍不得吧……呵?!?/br> “生生,你不必這樣說我。” 諸如此類的話,甚至更下作的評注,程念樟其實在外面聽過很多。 他本以為言辭上的羞辱對他基本無用,可沒想今次聽到從她嘴里說出的這些譏諷,自己卻還是會感到難過。 是特別地難過。 “我都還沒嫌你臟呢,這就受不了嗎?” 聞言,程念樟剛準備渡煙的手,在半空僵住。 只聽“嘭”地一聲,世界在他心內(nèi)轟塌,磚石落碎,紛揚塵灰。 “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