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會告訴她答案(1)
將軍獨子鶴殿的周年忌過后一月有余,燕子花徐徐開放,叢叢紫朵為初夏捎來些爽意。 三年前,鶴殿于母親壽誕時送了這燕子花叢,將軍快樂得手舞足蹈,親自將它們種在御座間的庭院小池畔,說是早上醒來就能見著吾兒的花,一天都有好精神處理政務。 這御座間,便是將軍于中奧集中理政及飲食就寢處。而原先,它還包含了幕閣老中們的議事堂。 話說將軍繼位之初有輔臣一名,名喚“堀田正俊”,乃五代將軍大位爭奪戰(zhàn)時力挺館林侯,也就是其后的五代將軍德川綱吉之人。故將軍繼位伊始,堀田正俊即受重用,位列百官之首。 那時的幕閣老中們商洽政事時常聚集于御座間,離將軍頗近,方便隨時呈稟議案或受將軍傳喚。 然就在將軍繼位后的第五年,堀田正俊于御座間慘遭刺殺,將軍為之震怒。 打那之后老中的議政堂就搬去了遠處,御座間遂成了將軍絕對的私人空間,平常能進出的僅限近侍心腹幾人——松雪少當家即在其中。 松雪宗家的少當家行走江戶城比誰都要自由,因她從小出入慣了城中各處,隔三岔五奉君命為這那的花草生靈作繪。 她對自然萬物的領會,有一半要感謝幼時就不拘泥于范本古畫,而是走進和親近鮮活的生命。 融野知道有人在背后嚼她舌根,說她是天煞孤星,她的出生換走了松雪宗家好幾條人命。她為此傷心過,又慶幸正因自己出生于松雪宗家,初謁將軍時即得君上喜愛,松雪宗家才能穩(wěn)坐御用繪師之首席。 “此處混些湖藍,光照下方顯層次?!边呎{(diào)著顏粉,融野指教道。她的指頭沾滿了燕子花的色彩,今日卻沒一朵是她繪成的。 “您果真天賦異稟,竟能想到添入湖藍!” 發(fā)出感嘆的是受她指點的松雪芝園,而今已是宗家家主認可的“小傳馬松雪”下代家主了。 “芝園莫折煞我,我也是從一繪師那學來的,拾人牙慧罷了?!?/br> “您還謙虛了。” 融野知她不信,且不做辯白,努了嘴催她繼續(xù)畫。 芝園入門早,資質(zhì)佳,人望也高,只果敢不足,一緊張就難發(fā)揮出大本領。融野想,恐怕是由于她的師她的母從未給過她一個該有的承諾。 長久以來,那位若白公到底還在奢想親生女兒能繼承衣缽,因而即便芝園是眾望所歸的下一代家主,若白也從未當眾肯否過。 有了宗家家主的認可,芝園的行事及繪風皆明快了不少,往后多多參與公務,想不日即有與宗家少主相當?shù)膶嵙Α?/br> 融野有時認為在其位則育其人,有時又認為先成其人,方可在其位。 “嗯,芝園這個燕子花畫得好,紫中泛藍,品著不膩。” 正專心作畫教畫的兩人被身后冷不丁的一句話嚇著,忙擱筆收紙,“將軍大人——” 玩心重的老人家見她二人誠惶誠恐地就要上前磕頭行禮,又大度擺手:“你們畫你們的,別管我,我折子聽久了,耳朵疼,眼睛也暈,出來轉(zhuǎn)悠而已?!?/br> “是?!?/br> 行過簡禮,融野呈上芝園的燕子花。將軍也不作聲,只抿去笑意,默然垂覽。 與芝園低頭對望,融野示意她莫要說話,盡管由著將軍于政事繁忙中容許自己浸入片刻的喪子之悲涼。 耳聞足袋摩挲木廊的聲音快速接近,卻又止住在幾步外,稍待幾次呼吸的時間那人方近得前來。 支單膝,融野向著來人行禮,便聽她啟道:“將軍大人,紀州來報?!?/br> “何事?!?/br> 將軍應得敷衍,融野見她兩眼仍停留于燕子花上。 “五月十八,紀州有喪?!?/br> 美濃守以極低極緩的聲音陳述著事實,融野為之先驚后哀,因那位大人年事已高,暑熱將近,熬不過去尚屬常情。 “尾張的光友走了,水戶的光國也走了……” 抬眼望蒼穹,將軍復朝著紀州的方向合眸嘆息:“終于輪到紀州的光貞了么?!?/br> “稟將軍,并非光貞公逝世。” 睜目,不待將軍把眼看到美濃守,業(yè)已聽她報來真相:“乃教公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