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夢長(1)
“上回她也送狗來了嗎?”融野相問伙計。 “是啊是啊,從前天天有人送也不見討罵,如今怕是送的人少了,多一條都嫌棄吧。” “這樣啊……”歪頭,融野一知半解。 單手拽著冬冬的衣袖不要她奔近了湊熱鬧,融野呆看犬小屋,乍然想起吃蕎麥面時沒聽見幾聲狗叫,好奇之下遂又向伙計打聽。 “嗯?您說狗叫嗎?有也有啊,但不比往年多了,在里頭好吃好喝地養(yǎng)著,壽終正寢了吧?!?/br> “為何不比往年多了呢?” “聽說是母的公的分開養(yǎng)的,母狗沒得生了,狗就少了唄,和人一個道理!”伙計笑道,“大伙都說得虧有將軍大人在,連狗都比戰(zhàn)亂時候的人要過得滋潤哩?!?/br> 融野有點(diǎn)明白了。 “對了冬冬,我想起來?!?/br> 待籠著兩袖看熱鬧的真冬轉(zhuǎn)過身來,融野激動喊道:“這個犬小屋,是將軍大人為你造的!” 雖已習(xí)慣了松雪融野說些沒頭沒腦的話,真冬卻沒忍住把眉一挑:“我也就好色又好吃點(diǎn),她憑什么讓我睡狗屋?!” “阿彌陀佛,是我說話不過腦子?!?/br> 皺著鼻子笑,融野拉她到楊柳樹下,“你別不信,當(dāng)初我將你遇害一事呈報與將軍,將軍痛心疾首,即刻敦促老中們著手建這犬小屋。我這豬腦子,竟全忘了!“ “她痛心疾首……?” “因你是被野狗咬死的,將軍實(shí)不愿再看到誰家孩子被狗拖走了,故而建起這處犬小屋圈養(yǎng)起野狗烈狗。” 真冬仍滿臉狐疑:“我如何聽說是她愛狗又屬狗,咄咄怪事……” “你說將軍大人愛狗嗎?” 融野的眉也學(xué)她跳了跳,“江戶城中我只見過早夭的公主養(yǎng)的那只老狗,未嘗見將軍大人多愛狗?!?/br> “咄咄怪事……” “你不信將軍,還不信我嗎?” 回頭把犬小屋望了又望,真冬道:“我信你,但我也信自己看到的?!?/br> 雖知松雪融野的心里自有她的一套黑白是非,不屬一昧為所侍奉的主君辯解聲張之人。但真冬猶記狗將軍那兒子過世時,松雪融野還理直氣壯地反駁“她若不招惹犬大人,犬大人緣何咬她?”。 真冬倒想問,若非不知民間疾苦的狗將軍下令將狗當(dāng)個寶,大街小巷又豈會冒出那多狗來,又豈會有人叫成群結(jié)隊的野狗扒拉得骨是骨、rou是rou。 “我只問你,若我真被野狗吃了,也是我先招惹狗的嗎?我記得你在我的供養(yǎng)塔前是這么哭的。” 被她問起,融野羞慚難當(dāng)。 “本是姑子告訴我的,彼時我以為她們出家人不打誑語就輕信了……是我蠢笨,你怪我也罷……” 松雪融野說得誠懇,再加有店伙計的話在前,真冬便覺她那荒唐話并非全不可信。 “信或不信,要取決于我的眼睛?!?/br> “可你是近視眼,冬冬?!?/br> “啰嗦!”真冬跳起來破口大罵。 “好好好,是我啰嗦聒噪,冬冬你罵得對。” 松雪融野被罵就跟被夸了似的,唇角一咧,“呵呵呵”又憨笑得你不好再罵。 她粘著跟著你護(hù)送你到家門口,一張嘴就沒消停過。 真冬一張嘴也沒消停過,一會吃炸藕,一會吃咸了又使喚松雪融野買來熱乎乎的豆餅。 “哦,對,我說到哪了?” 接過絹帕揩嘴,真冬回道:“你說你笨,眼界也窄?!?/br> “對,我說我笨,眼界也窄?!贝蠓匠姓J(rèn)自身抱有的缺憾,融野又說:“冬冬你見多識廣不假,然所見所聞卻亦有失偏頗。你我一個在朝一個在野,本無誰對誰錯?!?/br> “那你說醬油是關(guān)西的好吃還是關(guān)東的好吃?” “肯定是關(guān)東的好吃?!比谝爱?dāng)即作答。 “一派胡言!” “好,我一派胡言——所以我的意思是你莫要亂寫將軍大人的不好,將軍大人除了跟你一樣好色外沒有不好的?!?/br> 此二人的對話往往是這般莫名其妙。 “那說好了,冬冬你要記得,下回我再來……” 站在玄關(guān)口,一張嘴不得消停的女公子總算忸怩吞吐起來。 下回再來又怎么呢。 抱臂看著她笑,真冬道:“知道了,我將她鎖箱子里不見你行了吧。” 融野卻搖頭搖得正經(jīng):“我知你刻薄,但倒也不必為了我而苛待那位姑娘。” “行,我刻薄?!?/br> 真冬不想睬這人了,拍拍屁股就要跨進(jìn)自家門。 “還有,冬冬——” 松雪融野還要說什么呢?方移動半步,真冬復(fù)停足恭聽她的聒噪。 “我昨夜做的夢,其實(shí)并不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