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你姘頭(4)
“來人,給先生上茶果?!?/br> 客間已收拾妥當(dāng),走累了,坐下吃些點心歇會。 三井百合瞅著不像豪商,著裝素凈,長得也寡淡。要說跟紀伊有何區(qū)別,大概就在于三井是接手的家業(yè),紀伊則為白手起家,暴發(fā)戶俗氣了些,但為人直來直去的,躑躅一事上小心眼外真冬倒不覺得她差在哪。 三井么,喜怒皆是淡淡, 雖待尾形姐弟和這松雪真冬都極好,真冬也知她不簡單,再招惹到這位,江戶就徹底沒有乳太郎小冬的一畝三分地了。 “母親!” 乍聞尖亮童聲,放下米果,真冬往聲源處看去。 女童約摸五六歲大,生得白皙圓潤,一看便知其富貴出身。麗衣華裳,銀簪金篦,她抱一人偶碎步跑來,頭飾“叮咚嘩啦”一陣響。 “快來見過隱雪先生?!?/br> 下人已擺上錦墊,三井遂拍了拍要女兒坐過來。 是聽說她膝下有二女二子,這小孩看年紀應(yīng)為最幼的老幺。 孩子恭恭敬敬對這邋里邋遢指尖還殘留果酥粉屑的隱雪先生行禮,真冬一時納也不是回也不是。 “這是三井我的幺女,名喚‘壽千代’,吵著要來新宅玩,便帶來了?!?/br> 聽罷點頭, 真冬給孩子遞了米果:“壽千代小姐?!?/br> 孩子不是一般的教養(yǎng),取出懷帕于手心攤開方躬身接過,“謝謝您,壽千代會好好品嘗的。” 她也不立馬就吃,而用懷帕包好放在膝邊,不緊不慢的從容羨煞真冬——小時候松雪融野每回來大德寺必大包小包帶許多好吃的,那時的自己跟餓鬼似的,寧愿撐死噎死也不肯放慢。 這么想,松雪融野的確目睹過小河童諸多不堪與狼狽。 “母親,女兒想念祥哥兒彥哥兒了……” 孩子到了是孩子,坐不久,聽母親與初見面的邋遢女人聊了會晦澀難懂的話,說什么也要回家找上頭兩個兄長玩耍。 真冬記得三井百合的長女前年已元服,作為三井宗家的少掌柜每日怕忙得陪不得幺妹嬉鬧。 乳母侍從一眾人前呼后擁地牽走了二小姐,真冬卻見女兒離開后慈愛也沒能自面頰消散的三井百合。 原來那才是母親看女兒該有的表情。 “母親看孩子和父親總要不一樣,不曉是否因為孩子是自母親腹中出來的。” 啜茶,三井又道:“三井我有側(cè)室數(shù)人,除長女生父確信為正室丈夫,其余三個說實話誰是哪個男人的種都不敢說,長大些望著長相方有所辨別?!?/br> “可不管父親為何人,孩子總歸是您的孩子,流著三井家的血?!闭娑Φ?。 “此話不假,這便是女人的偉大處。既掌事又要懷胎生育,累是累點,也好過男人當(dāng)家,三井家的血稍不留意即淪為外人之種?!?/br> 討得起側(cè)室的女人們?yōu)楸苊饧抑谢靵y,通常一段時間只同一男交媾,乏味至極,因此才盛行女風(fēng)。 可播下種子等發(fā)芽還需時日呢,陰差陽錯怎么辦呢?真要認不出孩子是誰的種又怎么辦呢? 這問題實非松雪真冬能cao心的,畢竟松雪真冬又不愛男人又無家業(yè)可繼,石女一個,生也生不出小孩。 “母親對孩子的愛乃天性,夫人?!眹@息,真冬艱難咽下一個殘酷的事實,“然世上亦有不愛孩子的母親?!?/br> 醒覺母親與孩子的話題對隱雪先生而言過于不是滋味,三井但感抱歉,遂撥轉(zhuǎn)話頭,又命人上了果子點心。 “主寢同書齋的障繪及屏風(fēng),三井我想拜托給先生。” 撣去煩憂,真冬欣然領(lǐng)受下三井家無不奢侈的蒸酥果餡。 “敢問夫人心中可有屬意的畫題?” “書齋的屏風(fēng)三井我想麻煩先生作八仙過海,先生意下如何?” “八仙過?!?/br> 正喃著,客間外乍起搊箏撥琴之音。真冬納罕不已,尾形光琳顯未信口胡謅。 “浮世若大河江海,如何渡過,確要看各自的神通本領(lǐng)。八仙過海圖,足彰夫人風(fēng)采。” 三井淡笑:“障繪及其他端賴先生智慧?!?/br> “在下明白了,只隱雪手頭猶有折扇兩支團扇五支,另有水滸一百單八將中個別人物未成……” “不急的,先生可著手頭活計先做,三井我隨時等候先生的閑暇。” 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金銀打造的寶船渡海必尤其順利。 真冬再次想投胎進有錢人家。她又想,若三井百合還想生孩子的話就跪下來抱著大腿求其留個時辰,這松雪真冬定會準點投進她肚里去。 “姑母同家父仰您照拂,隱雪感激不盡。”膝前點心矜持著各吃一半,真冬向三井百合伏首致謝。 琴音未盡,又或已盡了,其余韻仍留耳邊,仍繚繞人心上。 “銀錢所能惠濟的極為有限,光琳、乾山、隱雪,三井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留下大家杰作,其精其魂流芳百世,千年不朽。” 直腰,真冬卻笑:“然繪作陶器,夫人可想過亦為有形之物,一場大火后再高明的名品佳作亦化灰燼。如此想來,此世即極樂,有形之物仍在,其精其魂皆與夫人同行,略無參商?!?/br> “此世即極樂……” 似有所感,三井百合遙望屋外久未言語。 “忽憶起店中有一事未妥,勞先生在此稍等片刻?!?/br> “是,還請先忙您的?!?/br> 那么,剩下的點心可以毫無顧忌地都吃完了。一邊恭敬回應(yīng)著,真冬默思。 黃豆粉不太甜,泛微苦。蕨餅蘸了粉后一口一個,她吃得大口,反正沒人看見。 享用完蕨餅,“嘶嘶”地慢飲茉莉花茶,真冬捧杯而嘆,齒縫間流溢滿足。 “先生,您要的牛乳?!?/br> 客間外傳來女子柔進心坎兒的嬌音,兩股戰(zhàn)戰(zhàn),隱雪先生幾欲奪窗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