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把新桃換舊符(3)
舊年最后一天為“煤拂”,又叫“大晦日”,唐國稱之為“除夕”。 這一日甭管公家武家又或吉原男女、庶民百姓都須清掃家中,掃去這一年的煩憂,清清凈凈地迎來嶄新的一年。 松雪宗家府邸人少,清掃素日于管家千枝的安排下有條不紊,到了年底灰塵也比鄰家要薄。 按慣例,掃除結束后府中諸仆皆可領到大當家的賞銀。今年的比往年要沉,只因少當家現(xiàn)下領五百石俸祿,連帶著仆從們享福,各自回家過個豐足的安生年。 松雪一族源起京中一等一的公卿門第藤原氏,家史足長足久。而花畑家打此一族還姓“藤原”起便世代侍奉,支流再分支流,至現(xiàn)世雖仍有姓,卻與一般不可冠姓的庶民無二了。 公卿的女兒是公卿,武士的女兒是武士,繪師的女兒是繪師,賤民的女兒是賤民,那么乳母的女兒在將來仍會成為乳母,其命運沉浮與其侍奉的主家密不可分。 花畑家的源次郎走得晏,午后方系了半人高的背囊離府歸家,千枝則同過去一樣留在松雪府中陪那對母女捱過舊年最后一夜。 怕小孩兒心性的少當家興奮得夜里餓,千枝特意多煮了些蕎麥面?zhèn)湎隆?/br> “母親多吃些,葛野大人說今后松雪府的橘子由她一人承包了?!?/br> “再吃臉都黃了,出去拜年沒得叫人笑話?!?/br> 暖烘烘的被爐中叁人啜茶食橘,把橘皮都收起來,千枝說大有用處。 趁母親解手,融野抓過叁個橘子學販糖的唐人輪著拋,“千枝姐你瞧,我今年長進了!” 兩手于胸前拍得輕,千枝望著少當家一年一度并不精彩的表演。 “怎么樣?” 千枝決定捧個場:“好極了,少當家!” 少當家笑皺了鼻子,美滋滋的,很好滿足(糊弄)。 舊年的帷幕落得冷清如故,小小的喝彩,融野也會很高興。 明日的太陽是簇新的,叫“初日”,芝浦、湯島、神田皆是臨海觀賞日出的好地方。融野一次也未看過,因每年最初的一天她必得早早登城,請安后必得于臣席畫下諸侯大名的拜賀景況。 她已元服成人,今年母親向?qū)④娬堉加蛇@松雪融野主筆,將軍欣然俯允。 “千枝姐,今年真不尋常?!比嘀еΦ娜?,就寢前融野說話聲也放柔了。 “如何不尋常呢,少當家?!?/br> “好多人好多事都不一樣了?!?/br> “如何不一樣了?” “就比方說,比方說……”捧了滿手的嫩乳,融野將它掂了又掂,“比方說冬冬還活著。” “就只隱雪先生嗎?”千枝笑問。 “那自然不是,只是與她重逢恐怕連她都不曉得我有多開心。唉,她但凡曉得我的喜悅也不會避而不見了?!?/br> 迷迷糊糊地自言自語,融野又說:“我是怪她的,可又不怪她,我得謝謝她還活著,讓我覺得這輩子也不全是遺憾,未來也是有盼頭的?!?/br> “那么您的盼頭是?” “我想和她一處作畫,千枝姐,小時候我就這么盼著的?!?/br> 少當家的念想,少當家的盼頭,那位隱雪先生在意又好像全不在意。少當家亦對情愛懵懵懂懂,念想僅當念想,盼頭且作盼頭。 就千枝看來,這兩人還有諸多別扭,諸多言不由衷,情難自禁。 “千枝姐可有盼頭?” “千枝只盼著能長長久久地陪伴少當家,不多求別的。” 她的少當家是個哭包,越長大越愛哭,眼淚說下來就下來。若得顆顆拾起,千枝愿把它們同夜露制成珍珠。 “千枝姐,你、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