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子(4)
醒來時融野發(fā)覺自己流淚了。淚淌進鬢發(fā),枕頭亦是濕了。 懷里的知還仍安睡不覺曉,圓嘟嘟的臉蛋殘有幾許孩子氣。合衣束帶,輕拉紙門,寢屋外的緣廊上端坐千枝一人。 “千枝姐早?!?/br> 昂望少當家,囁嚅嘴唇后千枝于她腳邊伏身行禮,“您睡得還好。” “嗯?!?/br> 為不擾知還安眠,融野在外簡單洗漱。 啜飲煎茶提神,盤腿而坐,融野望雅庭嘆息:“雖說入秋了,可感覺秋天還早得很?!?/br> “夏藏秋,冬蘊春,四季輪轉(zhuǎn),盡在不知不覺中……少當家也要元服了?!?/br> “是啊?!?/br> 拉著千枝的手置于膝頭,融野道:“早年調(diào)皮,母親說晚些時候元服也好??疵髑渲€都元服成人,我也心急過,現(xiàn)今日子近了,高興歸高興,反倒不急了?!?/br> “千枝陪伴少當家長大的,少當家元服,千枝比少當家還要高興?!?/br> “是么。” 聽得少當家安閑的笑聲,千枝轉(zhuǎn)目流盼,“少當家昨夜可是又生夢魘了?” “并未,昨夜睡得很好?!?/br> “那少當家因何流淚?” “許是夢里的事吧,記不得了?!?/br> 無一分閃躲神色,如此才愈招人疼惜。 另只手覆于少當家的手背上,千枝靜待少當家訴來她為何又為誰而流淚。 “千枝姐。” “千枝在。” 擱置茶盞,融野啟齒:“我若說那孩子還活著,千枝姐可會以為是我發(fā)癲說癡話?” 少當家難得的睿智令千枝略表詫異。 “您又遇到那孩子了嗎?” “未曾相認?!?/br> “那少當家以何斷定那人就是那孩子呢?” 起身回屋,再回來時少當家舒開五指,手心里是支少當家才會用的小狼毫。 “這支狼毫怎么了嗎?”千枝問道。 蜷指,少當家攥筆攥得緊。 那斷裂聲響在寧寂秋晨,聽來,許非筆斷之聲,而是別的什么更應(yīng)被好好珍惜的東西。 “她死了,活不過來了,我便是為此流的淚?!?/br> “是?!?/br> 除了“是”,千枝難有其他回答。 昨日七夕,少當家對鏡梳發(fā),梳得無一縷毛糙。問她去哪兒見誰,別扭著不樂意說,可傻子也看得出來。 少當家與隱雪先生床榻纏綿后整個人泡進糖罐似的過了一個月,天天想去找,又嘟囔說這么快是不是不太好,先生也有事忙。 七夕了,少當家想是去邀隱雪先生一同出游的,可她似乎忘了問隱雪先生可在家中,又是否已有約定。俏噠噠地出門,回來時面不見喜氣,懷里倒多了立盹行眠的云岫小姐。 隱雪先生是怎么了呢,小狼毫又是怎么了呢。千枝不問,因為少當家想說時就會說。 “奶子!” 一聲貫霄亮喊,緣廊上的兩人一道往屋內(nèi)瞧去。 “嗚嗚融野……” 撲進融野懷里,云岫嚎啕:“我夢見我也有奶子了,我好高興……好大好大,一邊賽你兩個大,跟千枝姐的一樣大嗚嗚……” “您說什么?”千枝笑著探頭。 “沒什么,我就是好高興好高興,現(xiàn)在好傷心傷心……” 一把鼻涕一把淚,小人兒哭得不像假的。 “我要死在剛才那夢里就好了,融野你說神佛多殘忍,何必叫我回到這人間!” 這個么…… 洗漱穿戴,食飯飲湯,云岫好歹止住了哭,忘卻那一場神佛施舍她的美夢。 要送她回家,她賴著不走,捧了融野的奶子吃個夠方肯安生。 “融野,你昨晚弄得我快舒服死了?!?/br> “還生氣嗎?” “哪能生你的氣呀?!?/br> 嘬完奶,躺進融野的臂彎消食納涼,云岫看向她。 往日回憶浮上心頭,云岫記得那也是一個夏末秋初的清晨,融野自京都歸來,帶回名產(chǎn)點心,也帶回了淤青和紅痕。 頭回對她發(fā)火,大呼小叫得好像天快塌了。 “融野,我想好了,只要你開心,我都可以不要。千枝姐也好,松雪永仙也好,或是那高個黑皮……只要你開心,我就跟你一塊兒開心?!?/br> 融野不信她的話,然也問不出更多的。 “都可以不要,那你為何哭,知還?!?/br> “因我夢里奶子你不曉得有多大,起來還是平得能賽馬?!?/br> “不至于的,知還,賽馬還得比你更平些?!?/br> “謝謝你融野,你可真會安慰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