蕎麥烏冬(1)
“東蕎麥,西烏冬?!?/br> 說的就是關(guān)東人喜愛蕎麥面,關(guān)西人喜愛烏冬面。 此話不假,《江戶我聞·弱水一瓢》中記載道:“元祿華之華,關(guān)東蕎麥也。江戶美之美,余妻融野也?!?/br> 雖著者于書中對其妻之美有事沒事極盡頌揚(yáng)之辭,各位不妨看到前句。 又據(jù)此書著者考證,蕎麥于江戶庶民間的真正普及乃江戶中期,約摸元祿年的事。蕎麥制品最初多是面疙瘩、面餅、蕎麥粥,后來制成細(xì)面沾醬汁食用,“呼嚕嚕”“呼嚕?!钡暮浪稠戭H受江戶人青睞。 蕎麥面于江戶獨(dú)大是后來的事,五代將軍治下的元祿至寶永年,主賣烏冬兼賣蕎麥的“慳貪屋”仍為主流。 御膳大蒸籠蕎麥一屜,這之上真冬還要了蛤蜊、魚板、炸蝦、玉子燒。 單屜十六文的蕎麥再怎加面加料也不若初鰹貴,可當(dāng)侍女端上臉盆大的蒸籠并四五碟盤時(shí),融野嗦面前還是先嗦了一驚。 “先生吃得下?” 舔唇,正眼沒看她,真冬舉筷合十:“我開動了。” 味噌汁加鰹魚末,真冬還要了白蘿卜泥、胡椒、蔥蒜。 她嗦蕎麥,融野則點(diǎn)了烏冬。 本悲意盈胸,無甚食欲,見她吃得豪快,融野亦像得了寬慰,少釋覆心哀云。熱騰騰的烏冬,面夠筋道,滑得入口即下喉,溫心暖胃,不枉人間此一遭。 炸蝦吃了一個(gè),另一個(gè)真冬推碟至融野手邊:“沾面湯,好吃的?!?/br> “哦,好……” 聽她的話,炸得黃燦燦的芝蝦融野夾它入湯,只略濕面衣,恐逸了香脆口感。將信將疑地咬上貝齒,芝麻油香瞬時(shí)于口中散開,繼而是蝦的鮮甜裹住舌尖,要人欲罷不能。 沉浸第一口的美味里,回過神才發(fā)覺鏡片后隱雪一雙清凜的眼。 “好吃么?!?/br> “嗯,好吃?!?/br> 隱雪抿唇淡笑。 融野注意到她的酒窩,然那笑消失得過快,融野不能切實(shí)捕捉一剎的惶惑由何而起。 “我也想吃玉子燒?!?/br> 箸夾還剩一半的煎蛋于融野眼前晃了晃,真冬道:“小姐說的可是這個(gè)?” “是的。” “好?!?/br> 說著玉子燒入口,真冬殘忍吞食松雪融野對她所剩無幾的因吃相可愛而生的好感。 “小姐可以追點(diǎn)?!?/br> “一個(gè)蛋二十文,先生?!?/br> 舌頭卷了唇邊蛋液,真冬無動于衷。 好吧,本也是這松雪融野遲來,不與她計(jì)較一蛋之吝。 嘆息,融野招呼過路侍女:“打擾,請給我兩份玉子燒。” “好嘞,您稍等!”侍女應(yīng)得干脆有力,風(fēng)擺柳似的走下樓去。 雞蛋之于叁個(gè)世紀(jì)后的人屬實(shí)是廉價(jià)易得且味美滋鮮的食物,一屜蕎麥面可買叁十個(gè)雞蛋。而這一時(shí)代,由于那作孽將軍頒布的“生類憐憫令”,禽類養(yǎng)殖業(yè)衰退,雞蛋量少價(jià)高,一屜蕎麥面竟換不來雞蛋一個(gè)。 即便如此,侍女端上玉子燒,融野還是與了對面用她錢大快朵頤的女人一份。 “多謝?!?/br> 玉子燒沾蕎麥面醬汁,這又是哪來的新吃法。隱雪說咸甜適中。 “嗝——” 一屜大份蒸籠蕎麥嗦下腹,真冬快活得直拍肚皮。 “先生吃得可好?” “多謝小姐款待。” 漱口剔牙,抻腿晃腳,好不自在逍遙。 “小姐何不打開看看畫的好歹。” 耐心夾完湯中最后一根烏冬,融野取懷帕拭唇。 松雪家紋,真冬看得清楚。 “先生可要用?” 見她凝目不動,以為飲饌時(shí)樣不止,連帕子也要用她的。反迭懷帕,融野斂袖送上。 “粗人一個(gè),豈敢用小姐香帕?!?/br> 嗯,是的,這隱雪粗人一個(gè),全身最貴的要數(shù)她鼻梁上架的玳瑁眼鏡。她也并非不修邊幅之人,至少的至少,那臉蛋是無需修飾的,唇紅齒白,凜眸秀鼻,實(shí)在耐看。 “嗝——”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