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前松丸(2)
母親離城歸府,融野則去了半山府。 反迭過奢過豪的銀箔流水大紋羽織,單著友禪染墨梅紋樣小袖,融野敲響半山家府門。 “嗚嗚融野你來啦……” 話沒說上兩句就聽她半真半假地哭嚎。 “怎么了?” “拈錯一味藥,祖母罵我罵得臭死嗚嗚……” 拽她進屋,云岫臉埋融野胸里哭:“嗚嗚你這衣裳能揩么,哦哦摸起來好貴,算了嗚嗚嗚……” 指腹揾去她努力擠出的淚花,融野好言安慰。 “還好你來得及時,不然我可活不過今天。” “那藥放錯一味致死嗎?” “不是?!睌[頭,云岫哭喪著臉:“是我爹今日回來。” 融野愣沒想起半山家老爹從大阪回來跟她活不過今天有何干系。 “我畫兒呢,融野?”粉拳揪起衣襟,云岫惡狠狠如出生不滿半月的狗崽。 融野忘性大,不止渾忘了畫丟在何處,甚至兩手空空就敢造訪半山家。早上跑去吉原也曾托好大姐幫忙問下傾城屋,得到的回答是“未撿到”。 老實交代還是另尋方法,猶豫了一次眨眼的時間,融野道:“抱歉,忘了帶?!?/br> “你剛進城了嗎?” “嗯?!?/br> “好吧,那也不怪你?!笔种割^繞融野心口打轉(zhuǎn),云岫道:“畢竟,是吧,要從你袖里掉出來,是吧。” 融野苦笑:“還能瞞你爹多久?” “我爹娘久別重逢,真不好說……” 摳著下巴頦,云岫忽若茅塞頓開:“不行你現(xiàn)畫吧,你不是對畫過目不忘么?!?/br> 哪來的餿主意。 “我不會?!?/br> “你個死人,那你要我一頭撞墻去?” 本就是松雪融野大意在先,一時半會拿不出原畫,除非、除非、除非再去尋那隱雪,要不只此一途可走。 為塞責抵過,也是警醒往后莫要再犯,算不得丟人。 心一橫,融野頷首:“我且試試吧。” “好耶!我去打水!” 旋風乍起,一去一回,未侯融野開硯鋪紙,云岫抱來足有她半身高的水桶。 “用不了這多水?!?/br> 放下桶,步步迫近融野,云岫面容嚴肅,玲瓏身軀透出些許認真的滑稽。 迫至角落,融野仍未清楚這矮子到底要作甚。 一手利落扒除融野下身的袴,云岫掀開她的小袖下擺,“我演給你看,融野你可得記住了?!?/br> 不為所動,融野自上而下瞰臨:“我記得?!?/br> “你得閉眼,融野?!?/br> “不用,我記得?!?/br> “真記得?”小手直大往腿根摸去,云岫滿臉寫著疑惑:“你不演出來你怎畫?” “畫武松打虎我也得親自cao練么。” 歪頭琢磨這話,云岫心服口服:“也是?!?/br> “你就是想摸我吧?!?/br> “對?!?/br> 融野沒依她。 對孩子是不能太溺愛了。 提溜云岫到一邊,融野抽陀螺般抽了她的腰帶束起衣袖。 “哎呀你好壞呀,大白天就解人家衣裳,羞得嘞?!?/br> “左右你不要臉?!?/br> 腰帶遭奪,春光燦爛。云岫逼逼完這女人的薄情,還得乖乖翻找些帶子來收束她所剩無幾的羞恥心。 融野來前云岫正在藥材庫討罵,刻下頭上還扎著包巾,作務(wù)衣外套了無袖長羽織,不仔細看只當是哪家店子的做工小童。 “我要畫了?!?/br> “好——!”兩掌握成豆包大小的拳,云岫亢奮打氣。 從小看書看不進,融野對畫卻有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整體構(gòu)圖自不必說,就是微毫處但凡過遍眼,沒有不記得的。 她的祖母曾為她這本領(lǐng)喜極而泣。 憶起來了,覲見將軍的前一天她無意間展露過。祖母不信,又試了幾張。 然后她見到了將軍,再然后她就成為了松雪宗家的長女,日后的少當家。 運筆,融野先以承南宋馬遠“大斧劈皴畫石法”精髓的“松雪斧劈法”畫定庭中假山。何處濕潤何處干皴,腦中始浮現(xiàn),下筆如有神。 “好!好樣的!”云岫鼓掌叫喊。 “小小姐,淺川小姐到了。” 聽門外仆從這么說,融野按下心中男女yin褻姿態(tài),執(zhí)筆看到云岫:“你叫她來了?” “待會兒得去學問所呢?!痹漆痘氐?,“你去嗎,融野?” “我哪去得?!?/br> “不是好多了么?!?/br> 真好多了就不會接二連叁犯錯了。 淺川小姐,說的是她們二人自幼的玩伴,淺川照子。乃寺社奉行,淺川和泉守之女,前年已元服。 “明卿?!?/br> 見到照子,融野喚了她的表字。 照子于紙門外停步:“你也要去?” “我去不得的?!比谝靶Υ?。 進得屋中,看融野少見地在半山家畫畫,照子問:“你畫什么?” “在畫一男一女這樣這樣,那樣那樣?!?/br> 云岫跳起來代融野回答,腚扭來扭去扭得好不開心。真真是人兒小小,yin心大大。 牽過融野的手,照子的面龐籠著淡淡悲憫:“松雪有難直說,我與知還定會鼎力相助,你何必自輕自賤?” “是我有難咯,明卿。”表字“知還”的云岫提醒道。 乜了矮子,照子清喉斂悲:“那你更不必糟踐?!?/br> 此言在理。 “的確。” 融野擱筆作罷。 “又欺負我是吧,我叫我爹捶死了,拉都要拉著你們一起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