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如果可以的話,莉莉絲想遁地逃走,好讓這對前情侶好好說說話。但似乎上天不給她這個機會。 不,不是上天,是蓮。他拉著她的手不放。 天色漸暗,位于半山腰的神社,風越來越大。漫山的樹葉如火如荼,跟著風的節(jié)奏燃燒起來,火焰一般層層迭迭,錯落有致。 浪川淳低著頭走近他們,最后站定在蓮的跟前。他看起來比之前更成熟,花里胡哨的配飾少了很多,狠戾倒是好好保留了下來。 紅葉還沒來得及落在地上,浪川淳一把抱住了蓮。 這是個侵略性很強的擁抱,距離近到,莉莉絲能聞到浪川淳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是一種糅雜的野性和優(yōu)雅的味道。 可能是尷尬指數(shù)過高,莉莉絲開始轉移注意力,想一些有的沒的。比如今天的午飯是不是還沒有吃就已經(jīng)傍晚了,以及卡米拉的生意該怎么進入下一步,還有今天原本的打算是什么來著? 好像有什么東西忘了,應該還挺重要的…… 鈴木千雪!她們約了下午茶的!而她完完全全的把那個少女的事情忘記了…… 手心都要被握出汗,莉莉絲偷偷看了眼兩個男人,他們就是這樣擁抱著,誰都沒有出聲。紅葉落在他們三人身上,倒影重重,讓本就陰冷的墓地氣溫又低了幾分。 「對了,我忽然有事,你們聊吧」 只有莉莉絲自己知道,說出這幾個字需要多大的勇氣。畢竟浪川淳這個人,她實在沒辦法待見他,全是看在蓮的面子上才會用如此客氣的語氣說話。 「淳君多大的人還那么喜歡撒嬌,都讓女生笑話了」蓮拍了拍鎖住他腰的雙手。 『沒有笑話!是真想走!』莉莉絲無聲吶喊。 「蓮……蓮……蓮……」浪川淳仿佛什么都沒聽見。他竭力控制的聲音里止不住斷斷續(xù)續(xù),念著心愛之人的名字,表達著無法明說的迷戀。 這個單手就能把她舉起來扔在地上的男人,居然就這樣在她面前哭了……莉莉絲真的覺得整個頭皮都麻了,腦袋嗡嗡作響。 「為什么……你能像從前一樣對我這樣說話……」浪川淳松開了擁抱,顫抖著雙唇問道。他英俊的臉龐憔悴不已,黑眼圈很重,意氣奮發(fā)好像對于他來說已經(jīng)是上輩子的事了。 「因為淳君就是淳君啊。我不在的這些年,你好像很忙誒,忙到都忘記打扮自己了嗎?邋遢」手指點著自己下巴,笑著損人的癖好和當年一模一樣。 浪川淳睜大眼看著他,一顆接著一顆豆大的眼淚垂直落在地上。即便看到偷拍的照片他還是對蓮的死而復生抱有疑問,因為這些年冒充他的人實在太多,多到浪川淳聽到小鳥游這個姓氏,蓮這個名都會生理性不適。 像是一場噩夢,夢里的那個他因為吸毒過量而死在陰暗狹窄的骯臟房間里。等醒來,擦干驚恐的汗水。真實的蓮就這樣健健康康地站在面前,對他報以最愛的那個狡黠微笑。 浪川淳哭得實在太過悲傷,是連莉莉絲都不忍心再聽的抽泣聲。每一聲都是愛到骨子里才會發(fā)出的呻吟。熏風吹拂而來,攜帶著夏日的狂熱氣息散盡的涼爽,紅葉搖晃發(fā)出的聲音作為他哭泣時唯一的伴奏曲。 可悲又可嘆。她甚至有種這個男人之所以像個瘋狗到處亂咬人,是因為失去了蓮這個主人才會那么瘋狂。 如今失而復得,才會哭得如此傷心吧…… 帶著同情的目光看向浪川淳,本以為男人大哭已經(jīng)是極限。沒想到他居然旁若無人地跪了下來,誠懇又低聲下氣懇求道「我會打扮自己,你說什么我都聽你的,不會再強求你做任何事。求你再給我一次和你并肩的機會,請……不要松開我的項圈」 『誒?所以他們是這種關系嗎???』 莉莉絲硬是用手扭大腿,才忍下破口而出驚訝的聲音。眼睛根本不知道該往哪里放才好,身上的每個毛孔都跟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不是亂說,現(xiàn)在天上掉下一顆隕石她都不會驚訝。畢竟,這個男人,在不久前還在實驗基地,滿臉壞笑得意洋洋,仿佛不把世界放在眼里。 「快點起來,你在說什么呀?什么項圈不項圈的?我答應你就是了啊,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蓮趕忙把浪川淳扶起來。他似乎也很怕尷尬,不斷看向周圍有沒有路過的人。 乘著蓮松手的機會,莉莉絲立馬跑開一段距離朝著他們大喊「我真有點急,不是借口。我和人家約了下午見面的,誰知道已經(jīng)傍晚了,你們好好聊,有事打我電話」 女人像個尾巴著了火的貓咪,一溜煙地消失。留下蓮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該不該去追。 兩個男人都被她這套行云流水的cao作打了個措手不及。浪川淳看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淡淡開口,心里有些復雜。 「蓮和她在一起開心嗎?」 「還用說嗎?當然開心啊」 「是么……」 他們比起情人,更像是許久不見的老友那般交流。浪川淳淤積依舊的心結似乎慢慢松動了。他抹去眼淚,坦然地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那你還挺辛苦的」 「可不是么……怎樣?要去陪我喝一杯敘敘舊嗎?」蓮聳了聳肩膀,攤開手無奈道。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歪起嘴角「我請客」 「哈哈,說得像是喝酒你付過錢一樣」 「切,記仇,我說請客。但我沒說付錢啊」 時間的指針逆轉,回到了過去。在一層淡淡昏暗籠罩的天空下,黃昏的余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肩并肩離開感覺不到人存在的墓地,年少的他們相視而笑莫逆于心。 剛走出墓地,仿佛回到人間。 人聲,蟬鳴,喧囂著撲面而來。大人,小孩人潮如涌,許多小攤位張燈結彩。一場熱鬧非凡的夏日祭居然就在神社里舉行。 莉莉絲邊走邊拿出手機向千雪道歉。很快對面給了她回應說沒關系,下次再約。晚上她約了和青梅竹馬一起去神田祭。 現(xiàn)在回去找蓮也有點不現(xiàn)實,不如自己兜兜轉轉這個祭典。說起來,一直以來她的身邊從來不缺人的陪伴,上一次獨處是什么時候都快要想不起來。 不,怎么會不記得呢? 象牙塔里的每一個等待塞繆爾的日夜,伴隨著孤獨和絕望……她都記得。 不過當記起了比這更久遠的過去,似乎也不再記恨那個男人了。畢竟他的偏執(zhí)和過激全都來自于自己被米迦爾殺死這件事。 即便是上帝座下第一位的天使。但單槍匹馬闖入地獄,殺死一人之下的高階惡魔莉莉絲,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不用說是秒殺。 除非…… 莉莉絲是心甘情愿被大天使審判。 過往的記憶復雜得比小攤販上交織在一起的絨線球還要密集。莉莉絲在夏日祭上一路走走停停,最終視線被一個有些格格不入的『女巫占卜』吸引。 攤位的桌上有各類長方形的牌錯落擺放在一塊深藍色的絲絨布上,中間一個紫色水晶球,像一個微縮宇宙,矗立在那。 「小姐想要占卜嗎?」 「嗯?我嗎?」 「就是你哦」 水晶球的對面是個帶著尖帽的女人,臉藏在帽子的陰影之下,聲音神秘莫測。 帶著好奇心,莉莉絲笑著進入了小攤。 「對,我只選擇有緣人?,F(xiàn)在,選擇你要占卜的主題吧。比如戀愛運,健康運都可以哦」 「那就戀愛吧」 「哼哼哼,我就知道你這樣美艷的女人就會選擇這個」 尖帽子女人忽然發(fā)出一陣自信的尖銳笑聲,配合上浮夸的手勢以及躍動的紫色水晶球,她閉著眼念出一串咒語后開口「我看到了哦,和你有緣分的人……在……嗯?好,好多!怎么會有這么多人??!」 尖帽子女人倏然睜眼不可置信「不,不可能,我從來沒見過那么離譜的結果。神的低語從來沒有出錯過……」 可不可能莉莉絲完全不在意,來到這個小攤上也完全是因為無聊而已,僅此而已。若因此攤主會質疑自己的人生信條,那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想到這里,莉莉絲開口安慰她「沒出錯,很準」 「誒?真命天子真的可以那么多嗎?我數(shù)數(shù),7,7個???」 「那還真有點多啊……」 「真的嗎?那太好了。你知道嗎,我?guī)煾岛臀艺f如果占卜出錯,或是客人打心底不相信的話就會受到詛咒」 攤主的一番自述讓自己放下心來如釋重負,完全沒有顧及客人緊縮的眉頭。莉莉絲都沒問詛咒是什么,就離開了小攤。 無論真假,帶有詛咒性質的占卜令她感到不快。特別是占卜完了才說,簡直堪比坐地起價。莉莉絲扔下錢不顧攤主在身后叫喊「客人!客人!那個詛咒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只是性別互換幾天而已」 莉莉絲冷哼一聲,并不理會。 莉莉絲把剛才的小插曲拋之腦后,打量著周圍的行人,發(fā)現(xiàn)除了她以外,無論是同性還是異性,幾乎都是成雙成對穿著色彩各異的浴衣有說有笑。 她停下腳步若有所思『要不還是去找修吧?這個時間應該不忙了吧……』 不,等等。 為什么她總是想著要找男人來排解寂寞!沒出息!還是去找卡米拉和米歇爾吧。 莉莉絲緊握拳頭準備離開這個祭典??煲匆姵隹诘镍B居時,忽然有個人從身后把手臂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轉頭就看見一張煞有其事的漂亮臉蛋「怎么一個人玩,不帶上我?」 莉莉絲愣了一下,面紅耳赤地把他推開。 凜穿著青色浴衣,黑發(fā)像是剛剛洗過,正濕漉漉地泛著光澤,眉開眼笑的樣子像個櫥窗里的美麗人偶。 他伸手揉了揉莉莉絲的頭發(fā),牽起了她的手「想不到吧,我們居然在這里偶遇……一定是命運的抉擇,總能讓我找到你」 『又胡扯……怎么可能是巧合?這里并不是離小鳥游家最近的神社』 兩人靠得很近,莉莉絲感覺他身上的香氣比平時更加濃烈,說不清是什么味道,甚至不一定是由嗅覺感知,但就是讓她覺得足夠沉迷。 「你不像是閑到會參加祭典的人吧?」 「你不知道吧,這和狂歡節(jié)不同,是神田祭。江戶時代一直延續(xù)至今,為了紀念去往彼岸之人而存在的祭典」 『紀念亡者嗎……等等,神田?不就是剛才千雪在簡訊里和她說的那個嗎?!』 莉莉絲抬頭無意捕捉到凜微笑時眼角怡悅的弧度,純粹的愉悅,看得出他是真的對她的出現(xiàn)十分開心。 不得不承認,無論是否巧合,在這個孤單的時刻能遇到凜,她也滿心歡喜。 本該如此, 如果不是視線越過凜時,恰好見到撈金魚的小攤上,浪川淳的背影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