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盛夏，比意大利要熱多了。是和梅雨時期的那種黏黏膩膩的悶人另有不同的不快。是每次呼吸的時候，都讓人覺得好像五臟六肺都蘊含熱度的感覺。

    莉莉絲穿著米歇爾給她換上的所謂『適合約會』套裝。即便是露臍裝都和超短裙都還是覺得很熱，她往衣領(lǐng)吹氣，順便看了一眼旁邊身穿淺色西裝，包裹很牢的蓮。

    「你怎么看起來一點都不熱？」

    「不熱啊，就是感覺有點缺水」

    「哈哈，那要不要去買兩瓶水？」

    「好啊，不過淡水不能解我的渴」

    雖然覺得蓮的冷笑話一點也不好笑，但她沒力氣吐槽。現(xiàn)在她只感覺所有的一切都在變得干澀枯竭的白日酷熱。

    就算有名為時間帶的區(qū)分，也感覺不到體感溫度上的區(qū)別。衣服褲子濕噠噠黏在身上，日常生活都是桑拿狀態(tài)，應(yīng)該就是指莉莉絲現(xiàn)在的狀況了。

    「看，水族館到了呢」

    隨著蓮手指的方向看去，位于品川的水族館就在眼前。地點十分繁華，整片區(qū)域都是購物場所和電影院。夏日還會有煙火燈光秀，各類表演。想到這里莉莉絲感覺能夠拋棄一些疲憊打起精神。

    它的占地面積非常大，白色的場館一個挨著一個，還能看見碧藍(lán)的東京灣與之相連。提議約會地點放在水族館是蓮的意思。反正她對這種所謂約會『圣地』并沒有什么感覺。只是想找個合理的理由找他商量一些事，若是選擇咖啡館或是酒吧這種長時間停留的地方，被凜或者浪川發(fā)現(xiàn)的概率就會高很多。

    檢票進(jìn)入就是一陣強(qiáng)烈的凍骨寒風(fēng)吹來，瞬間將身體中的熱氣打散得煙消云散，呼吸都順暢了許多。

    第一個館就是深海魚館。莉莉絲站在巨幅玻璃魚缸面前，整個世界仿佛籠罩在了藍(lán)色的世界里，無數(shù)繽紛魚類在魚缸里緩慢游動，魚缸又高很長，從上至下全方位圍繞著場館，一眼望不到邊。讓她恍然間有種又回到了那個林地的錯覺。

    工作日的人很少，偌大的魚缸前就站著她和蓮兩人。

    不知是不是自我意識過剩，莉莉絲感覺仿佛是為了靠近她，原本游得好好的蝠鲼忽然在她面前轉(zhuǎn)了個身，扇動起魚鰭翩翩起舞。

    「它跳得好看嗎？」

    「還行吧」

    不是想掃蓮興，她只是實話實說。她抬頭看了眼頭頂?shù)牟Ａ~缸里兩只海豚游過，流線型身體躍動如精靈，但與她看見的，更多是置身于魚缸的窒息感。

    不禁向蓮看去，他看著魔鬼魚討好般的姿態(tài)，沒有表情變化。她忽然牽住了他的手，笑著說「人好多啊，我怕走散了」

    「嗯，人好多啊」空蕩蕩的場館里，蓮用有些冰冷的手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手。

    「說起來，這是我第一次來水族館」

    「感覺如何，還滿意嗎？」

    「滿意啊」

    「為什么？」

    蓮將食指抽出，伸到她的掌心處輕輕扣動。她感覺手心很癢于是松開手后，再次握緊了他，手心溫?zé)?，緊抓不放。

    莉莉絲忽然笑著說了句「因為空調(diào)很足」

    藍(lán)色的海水透過玻璃映在她的全身，海洋的氣息點綴著她顯得深邃寧靜「說起來，你看著這么多魚，會覺得肚子餓嗎？畢竟你是美人魚嘛」

    蓮輕輕將她摟進(jìn)懷里，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我喜歡吃御洗手團(tuán)子，櫻餅，還有奶油制的甜品」

    「我們很相似誒，我也喜歡吃甜品。比方說草莓派，櫻桃派，一切紅色水果做成的甜品」莉莉絲笑嘻嘻地享受著男人涼涼的擁抱。

    善于察言觀色的莉莉絲覺得，她把他比作美人魚這個行為有失偏頗。所以他才會說出自己喜歡的食物。為了彌補(bǔ)，她立刻接上了自己喜歡的食物。

    雖然臉上表現(xiàn)很高興的樣子，但一瞬間，莉莉絲覺得心里有些落空。很難說清是為什么，硬要說的話，可能是因為蓮眼底的寂寞吧……

    「因為之前做臥底的時候都是獨居的原因，我對甜品的研究可是很有見解，下次做給你吃」

    「誒？你的警察人設(shè)是可以直接說出來的嗎？」

    莉莉絲側(cè)臉貼著他胸口，帶著海風(fēng)的氣息讓她覺得無比安心，內(nèi)心那股惆然若失逐漸消散，余下只有對他臂彎的留戀。

    「我可是沿用了上一次的設(shè)定，你可不要在那群男人面前露餡了」蓮笑了起來，拿出了手機(jī)對著她搖晃了幾下「拍張照片留念？紀(jì)念莉莉絲的第一次」

    「那是你第一次嗎？」她一邊問一邊把臉貼向蓮，對著鏡頭露出一個標(biāo)準(zhǔn)笑臉。

    「肯定不是，少年時期和女朋友來過」

    在手機(jī)快門聲后莉莉絲變臉?biāo)俣瓤氨确瓡?，她面露嘲諷全然一副挑釁樣子「真厲害，美女還有過女朋友呢？」

    「嗯？美女是指我嗎？」蓮收起手機(jī)抬頭，疑惑地指著自己的臉問道。

    「男美女啊，怎么了有問題嗎？」莉莉絲雙手抱著胸，高高昂著頭。

    「沒問題。別抬著手啊，衣服滑上去了」說完男人用手慌張地把她短T恤往下拉了拉。

    莉莉絲不讓他碰衣服，于是兩人就在無人場館里你追我趕起來。直到莉莉絲氣的小臉通紅站定回頭，剛準(zhǔn)備指責(zé)蓮的不懂流行時尚。卻被他抱了個滿懷，嘴唇被輕點了一下，隨后被捧著的臉吻了下來。

    嘴唇和他的手一樣冰涼，溫柔的進(jìn)攻但讓她無法自拔。小心翼翼地席卷了她的身心，一腳踩空，跌入了大洋冰層之下名為深海的峽谷之中。

    「喜歡我這樣吻你嗎？」原本漆黑的雙瞳中閃爍著藍(lán)色的光芒，蓮柔和的目光里蕩漾著眷戀。

    莉莉絲倒還從沒被這樣問過一時也回答不上來，蓮的純情程度有點讓她難以招架。她帶著強(qiáng)烈目的的約會，從進(jìn)了這個水族館開始就向著純愛路線發(fā)展拉不回來了。

    與其這樣不如直入主題，莉莉絲心一橫握了握拳頭「我喜歡的！」她回答或許是有些大聲了，讓蓮的笑意又忍不住暈染開。

    「所以你能不能只看著我，不要見凜」

    暗藏的妒意讓莉莉絲低著頭不敢看蓮。讓蓮條件反射般，或者說是更接近于骨髓反射地心臟抽疼了一下「好啊，我答應(yīng)你」

    莉莉絲忽然發(fā)現(xiàn)，無論她說什么，蓮都是一味的答應(yīng)。從相遇的那一天開始就沒有拒絕過自己「為什么要答應(yīng)我啊……明明讓你見凜的人是我，現(xiàn)在不讓你見他的也是我……」

    一種無法抑制的劣等情感充滿心間，只覺得自己是個蠻橫無理又善妒的壞女人，用這種方式騙取關(guān)心自己的人。

    「因為我喜歡你呀，你心里也有我這就夠了。無論凜在你心里的位置比我高多少，我都不在乎。感謝你沒有因此選擇放棄我」

    「干什么要這樣卑微？」

    蓮坦然心中所想，輕笑著解釋這自己的想法。但莉莉絲并不這么認(rèn)為，她咬緊牙齒顫抖著嘴唇，眼睛通紅。

    「卑微嗎？……我不喜歡勉強(qiáng)自己做根本做不到的事，就如同我無法停止愛你那樣。世界上沒有人會比你更懂我了，也許人類說這個話會顯得自己年輕無知，但我活了太久太久，如同所有年長者那樣心如止水。除了和你的再次相遇，讓我心中重新泛起波濤。不論好壞都是轉(zhuǎn)機(jī)，是你給了我勇氣讓我敢于正視人間的這一切」

    哭哭啼啼的莉莉絲可愛到讓蓮無法忍受。只想擁有眼前的唯一，想緊擁她的身體，接吻，深入，深入到最深最深處……想她不再哭泣。

    從蓮的懷里探出頭，小心翼翼看著他。莉莉絲想開口同他再說上幾句情話，但余光瞥見場館門口一看就，可疑的黑色西裝男人。

    「三點方向有兩個保鏢，我沒帶槍，往海豚館去，那里是圓形劇場，人多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莉莉絲躲在他懷里，一掃方才的嬌弱模樣，開始制定起逃跑路線。

    「好」

    蓮跟隨者她，慢慢往里面移動。隨后越走越快，最后幾乎是牽著他的手開始在熙熙攘攘的場館里奔跑，身邊的魚群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焦急的情緒，隨著他們一起飛快游動起來。

    在蓮看來，這不是追逐而是一場海底漫步，最好找不到出口，永遠(yuǎn)沒有終點。魚群飛翔的聲音從禁錮里流瀉出串成美妙樂音，質(zhì)樸又優(yōu)美，愈聽愈覺得莊嚴(yán)。

    在游魚的相伴下他們在拐角處看到了通往海豚館的閃爍燈光。剛走出長廊，便是光影閃爍的綺麗景色。中央巨大圓形水池中四只海豚一躍而起，帶起海水在空中轉(zhuǎn)著圈?；旌现宀拾邤痰墓庥埃鐗羲苹?，惹得觀眾驚叫連連。

    這里的人很多，除了配合海豚表演時煙花般燈光秀，其余時間光線陰暗，總之是個很好的隱藏空間。

    黑衣人果然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莉莉絲看見他們轉(zhuǎn)身去了另一個場館。不過就在剛才還是發(fā)現(xiàn)了他們脖子處大片彩色圖騰紋身，可以確認(rèn)兩人是日本當(dāng)?shù)氐暮趲汀Ｒ簿褪钦f，聯(lián)合委員會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他們了……

    是凜，還是浪川呢？

    陰沉渾濁的情緒讓莉莉絲的眉頭無法舒展，在光影斑斕的視線中，她抬頭看到的是一雙即便在黑暗中，都閃動藍(lán)色光芒的眼，僅用深情凝視著自己。

    「是你讓我只看著你的，莉莉絲」

    他強(qiáng)烈的非人感，讓莉莉絲的呼吸都為之停滯。

    她想起來了第一次的誤入林地，迷途中無意見到一只海妖正趴在沙灘上。他玩弄著魚尾，撐著下巴笑著誘惑她打破禁忌之『枷』，道德之『鎖』。

    男性海妖美得無法用語言形容。但除了那張臉，莉莉絲注意的是他脖子上那些熒光藍(lán)的痕跡，像是刀傷但又十分對稱，無法忽視它們正張開又合起地呼吸著。

    而那只伸向她的手，更與水生生物相似，晶瑩鱗片包裹手臂，指間由透明薄膜覆蓋。

    而這一切的主人，正發(fā)出與她共舞一曲的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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