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種】一
“少主回來了!” 天光熹微,昨夜值勤的弟子遠(yuǎn)遠(yuǎn)看到山門處逐漸走近的身影,立刻意識到那是誰。 當(dāng)代年輕醫(yī)修中最有名望的青年才俊,也是他們藥師宮現(xiàn)任掌門的長子,少主辛決明。 筑了基的修士行遠(yuǎn)路往往不會再以身徒步,衣不染塵、超然物外,然而這位修的的是入世道,不僅救修者,也醫(yī)凡人,像歸派這段路,他都是習(xí)慣步行而來的。 衣衫樸素,光華內(nèi)斂,除了藥箱和佩劍以外再無長物,出家人一般的苦修做派。 修為一騎絕塵、心性超脫同輩的少主是受諸弟子崇敬的大師兄,他在外游歷之時也能傳來破除某某瘴境的事跡,如今他跋涉歸來,哪怕沒有特意通報,消息都很快傳遍了藥師宮。 迎著同門弟子們的敬佩目光,如玉如琢的青年神色安然,徑直回了明華峰。 藥師宮掌門膝下一子一女,皆在明華峰修煉,雖然說是由掌門親自養(yǎng)育,但他的小女兒辛云華從啟蒙開始便是長子教導(dǎo)的。 在此次辛決明出去游歷之前,辛云華便閉關(guān)了,至今都沒有要破關(guān)的意思。 相比起聲名在外的兄長,辛云華身為藥師宮少見的符修,不與同門一起修習(xí)、又深居簡出,據(jù)說天資也只是中上,哪怕是藥師宮內(nèi)門,也有許多人僅聽說過這位師妹,未曾見過真人。 明華峰上僅有兄妹二人棲居,辛決明在外歷練多日,辛云華又閉關(guān)不出,本就人跡罕至的山頂更顯蕭索。 閉關(guān)的洞府沉穆幽肅,在修士出關(guān)之前,結(jié)界會阻攔一切外物,保證里面的人不受干擾。 辛決明頓在胞妹閉關(guān)之處的門口,再走幾步便能回到自己的居所洗去風(fēng)塵,他卻不緊不慢、毫無阻礙地,進了設(shè)下結(jié)界的洞門。 “云華?”青年清冽的聲音在洞府中響起,如一灣泉水流淌進深澗幽谷。 意料之中的,無人應(yīng)他。 沒有夜明珠、未設(shè)照明燈,洞內(nèi)熒熒的光全來自中心的法陣,地面上全是暗紅色的線條。 繁復(fù)的陣符層層迭加,組成了一個封靈禁身的法陣。 只為了鎖住一個赤裸的姑娘。 ——正是辛云華。 辛決明神色如常,仿佛不是他親手剝了meimei的衣服、沒收她全部法器、又封了她的丹田;也不是他在洞外設(shè)了里三層外三層的封印,告訴其他人辛云華在閉關(guān)。 “我給你的辟谷丹,吃了幾顆?”附近的丹瓶依舊擺放得整整齊齊,辛決明也沒去做無謂的檢查,他話家常似的跟meimei打著招呼,徑自邁進了法陣。 原本毫無動靜趴伏在地上的少女突然暴起,她如小豹子一般撲了上來,兇狠地咬住辛決明的頸動脈,狼吞虎咽般地汲取兄長的靈血,慰藉自己難以飽足的腸胃。 ……又失敗了。 辛決明仰頭方便辛云華的動作,望著漆黑一片的洞頂,無聲地嘆氣。 青年溫柔地?fù)徇^懷中少女的頭發(fā),正在埋頭苦喝的妖孽也不在意他的動作,只是牙齒咬得更深。 咕嚕咕嚕的聲音好似泉水沸騰。 修士育胎不易,宗主夫人生下辛決明只是損了元氣,幾年后產(chǎn)下辛云華卻虛弱難當(dāng),差點香消玉殞。 愛妻心切的掌門要閉關(guān)為夫人調(diào)理身子,故而只有時年七歲的辛決明伴在meimei身旁。 也只有辛決明知道,辛云華是個魔胎。 這孩子愛笑,也愛抓著人不放,眼珠黑亮,玉雪可愛。 所以在她把靈仆吸干后,一樣能露著血紅色的牙床對人笑得天真。 正是滿月的抓鬮禮,因為父母不在身邊未能大辦,辛云華被鼓勵著去取一樣自己喜歡的東西,身邊的人溫言軟語,散發(fā)著柔軟的香氣。 于是辛云華毫不客氣地將離得最近的侍女吸成了干尸。 連乳牙都沒有長出來的小娃娃,上一刻還在對著人咿咿呀呀求抱,下一刻就能把活生生的人當(dāng)成養(yǎng)分。 臉上依舊維持著甜美的笑容。 她是一株要用血rou喂養(yǎng)的惡之花。 辛決明當(dāng)機立斷封鎖了消息,在爹娘出關(guān)前,把身邊服侍的人都換成了傀儡。 要保住辛云華,又不能放她出去害人,辛決明只能獻出自己的血rou。 這些年,辛決明用自己的血rou飼喂著meimei,也試圖掰正她嗜血的天性,卻每每以失敗告終。 脖間的刺痛將辛決明的思緒拉扯回來,辛云華實在是餓狠了,或者說她從來就是貪得無厭的性子,永遠(yuǎn)只會索取。 “云華,理我一下吧?!睕]法動用靈力的辛云華被兄長強行打斷進食,她看起來充滿獸性,不悅的眼神卻還屬于人類。 “你這回又帶了什么‘禮物’給我?”辛云華也不是頭一次被這樣關(guān)著了,以前她還會鬧,會想辦法掙脫,會假意服軟讓辛決明放松對她的限制,直到她發(fā)現(xiàn)這個家伙越發(fā)心狠、越發(fā)油鹽不進,辛云華便放棄了一切徒勞。 多日不曾進食與說話,辛云華吐字還有些含糊和沙啞,話里的諷刺和冷笑卻很分明。 她躺在洞府里的時候,不覺得寂寞,也不知道恐懼,但是饑餓始終如影隨行。 越饑餓,辛云華就越恨辛決明,滿腦子都想著要把他吸干。 根系被人攥住的惡之花強行被控制著澆灌的量,想著有朝一日定要讓這人嘗嘗被反噬的滋味。 辛決明的“禮物”,要么腥臭的妖獸血液,要么是難吃的奇怪藥丸——他寧愿花心思找各種東西搪塞她,都不肯讓她簡單地吃一頓血食。 “你到底什么時候才明白,我只是想吃飽?”辛云華歪過腦袋,黑沉沉的眼珠直溜溜地盯著他,趁著青年不自覺放松了壓制自己的力道,她又抓住機會咬上他的手腕。 每每都是如此,辛云華毫不吝惜地用一口毒牙在兄長身上囁咬出痕跡,不放過任何啃噬靈血的機會。 于是在有什么順著血和經(jīng)脈攀上的時候,貪婪進食的壞種也不管不顧。 ——無非又是要讓她“戒癮”的把戲。 在辛決明下手之前,她總要多吃一些。 “我這次在瘴境,拿到了一樣好東西?!毙翛Q明任由辛云華死死咬著手腕,另一只手去探她毫無遮掩的雪酥。 掌下是勃勃跳動的心臟。 哪怕是個妖孽,她也有心。 青年微微收力,那顆心重重一跳。 辛云華被突然掐緊的刺痛逼出了冷汗,牙齒卻絲毫不松。 殘酷的養(yǎng)花人還在說話。 “它叫同心蠱,‘生死與共,永結(jié)同心’的‘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