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深夜來訪

    這句話一出口，云暝的臉色簡直是面如嚴霜。

    洛紗有點被他的反應(yīng)噎住了，一口氣沒喘勻，又開始劇烈咳嗽。少女身上連的醫(yī)療器械一陣滴滴亂響，云暝急忙過去撫著她的后背給她順氣，放柔語氣迭聲道歉。

    少女咳了半天，終于喘勻了氣，也終于把強咽回去的這口血吐干凈了。

    洛紗覺得自己已經(jīng)好了很多，想在原地等來接她的車。可她裙子上沾著血跡，長發(fā)散亂地披在他臂彎里，一副還神游天外的樣子，云暝一秒鐘也不想再耽擱，把少女打橫抱起來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母星首都的核心商業(yè)區(qū)發(fā)生了這樣的暴恐案件，雖說已經(jīng)解決了歹徒，可是要處理的事簡直千頭萬緒。作為在場職銜最高的人，云暝居然抱著那個開了一槍的向?qū)мD(zhuǎn)身就走，陳恕寧趕緊追過去：“少將！云瞑少將！”

    云暝頭也不回，陳恕寧卻像被針突然刺了一下，動作忽然一滯。過了近十秒他才從來自精神域的威壓里回過神來，而常列哨兵已經(jīng)跳上了懸浮車，消失得無影無蹤。

    懸浮車的速度幾乎已經(jīng)飆到了300公里每小時，洛紗在不到十五分鐘之后就坐在了皇宮的診療室里。不過，再次檢查的結(jié)果和現(xiàn)場掃描出的沒什么不同，就是脈沖攻擊造成的胃出血和官能失調(diào)。

    靜脈破裂不是什么大病，洛紗本來覺得開點藥給她回去吃幾天就好了，可是醫(yī)療組把她從云暝手里接過，就不由分說地塞進了療養(yǎng)艙。

    洛紗只好躺在艙里，無聊地望著頭頂泛著熒藍水光的玻璃發(fā)呆。

    周圍縈繞著幽幽的花香，里面混著吸入式的鎮(zhèn)痛藥物，她很快連胃痛都感覺不到了。

    人類的醫(yī)療科技已經(jīng)發(fā)展到相當高的地步。叁個小時后從醫(yī)療艙里醒來時，洛紗胃里破裂的靜脈已經(jīng)愈合，被脈沖攻擊震出的頭暈感也完全消失，接下來只需靜養(yǎng)幾天即可。

    走出療養(yǎng)艙的時候，洛紗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連衣服都換了一件。

    純白色的長裙，內(nèi)襯順滑地貼合著皮膚，和陛下平時穿的質(zhì)感很相似。

    洛紗本來以為云暝會在殿外等她，可是她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走出房間時，空蕩蕩的大殿里只坐著陛下的秘書陸笙。

    “洛小姐。”看她臉色已經(jīng)好了很多，陸笙長出一口氣，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您好，”洛紗點點頭，還是忍不住問，“您看見送我來的那個哨兵了嗎？”

    “云少將嗎？他去配合警方調(diào)查了。今天的事您什么都不必擔心，只需要休息就好?！?/br>
    “好吧……”

    洛紗本來以為自己和云暝會一起去警察局做筆錄，不過在場還有其他人質(zhì)可以匯報暴徒的行為，估計是因為這個她才沒有被找上門?！澳俏揖拖然丶液昧?，謝謝您?！?/br>
    可陸笙并沒有像平時一樣送她回家，而是禮貌地朝她搖了搖頭?！奥逍〗?，您不需要回家了?！?/br>
    “什么？”洛紗以為自己沒聽清楚。

    “您不需要回家了，這是陛下的意思?！泵貢f，“您也知道，今天的暴恐案件不是那么簡單，為了您的安全起見，陛下讓您暫時住在皇宮里一段時間，住處已經(jīng)準備好了?！?/br>
    按陛下的脾氣，他身邊的所有屬下都嚴格貫徹“說完正事絕不多待一秒”的風(fēng)格，陸笙把所有信息發(fā)給她就禮貌地告辭了。

    洛紗走出宮殿，沿著終端的指示去往自己的住處，一邊忐忑得心里打鼓。

    不是吧，在這住……

    在這住一段時間？！

    在陛下附近？！

    陛下的宮殿像個冷冰冰的魔王城堡，皇帝陛下生人勿近高嶺之花是出了名的，他的生活區(qū)域里，能用機器人的地方就絕對沒有碳基生物。

    放在海報上欣賞的時候，高冷是一種優(yōu)點，為皇帝的美貌鍍上了一層神秘光環(huán)。

    可是真要接觸的時候就是另一回事了，洛紗相信沒有人被皇帝那雙無機質(zhì)一樣冷冰冰的銀色眼睛看著能不壓力山大。

    她作為一個活人，在這里感覺連呼吸都壓力很大啊……

    找到目的地時，洛紗發(fā)現(xiàn)她的住處離皇帝的寢宮很近。和其他建筑的設(shè)計類似的流線型，像一枚冷銀色的貝殼。

    這間宮殿面積不算小，洛紗之前也有幾次路過，不過從來沒見里面亮燈或者開過門，她一直以為是空置的。

    為了避免噪聲對皇帝造成干擾，皇宮里到處都是隔音設(shè)計，入夜之后更是靜謐驚人，萬籟俱寂。

    洛紗在門前驗證了虹膜，門前響起了一個甜美的少女聲音：

    “身份核驗通過?！?/br>
    “基因信息核驗通過……”

    “洛紗，歡迎回家?！?/br>
    電子管家吐出的是洛紗自己的聲音。

    陛下生活區(qū)域里所有的電子音用的都是她的聲線，雖然早就覺得這么聽自己的聲音有點怪，不過陛下說熟悉的聲音有助于維持他狀態(tài)穩(wěn)定，洛紗也就接受了這件事。

    可是此刻周圍萬籟俱寂，她站在門前和自己的聲音對話，洛紗還是感覺自己幾乎被尷尬殺死。

    踏進房間的一瞬間，整個空間里的燈逐一亮起，建筑舉架很高，整面墻壁的表面都是柔性顯示屏。洛紗躡手躡腳地走進去，有一種誤入藍胡子房間的惶恐感。

    這里的裝修和陛下寢殿非常像，但生活用品都是她自己的，洛紗走近才發(fā)現(xiàn)，所有東西全部是新的，只是和她家里的一模一樣而已。

    在皇宮里洛紗總是很拘謹，到了陌生環(huán)境里更是有點手足無措，換了睡衣坐在床上不知道干什么，只好開始翻終端。

    所有社交媒體都在播報今天的恐怖襲擊，然而所有畫面都只有遠景，還是最后營救的片段，一個黑衣哨兵打碎玻璃幕墻沖進商場，速度快得幾乎化作一道虛影。

    沒有一個媒體里出現(xiàn)了人質(zhì)的畫面，沒有任何影像報道里錄到了她的臉。

    洛紗的終端里沉默驚人，白塔，師長，親友，終端里只有日常的消息，根本沒有人知道她經(jīng)歷了今天的暴恐案件。

    洛紗看了一會兒，開始低頭發(fā)消息。

    【你回家了嗎？】

    【陛下說讓我留在這里，我最近可能不回家了?！?/br>
    云暝并不像平時那樣秒回，洛紗猜他大概還在處理什么事，就繼續(xù)發(fā)消息。

    【你今天沒受傷吧？】

    【這件事很嚴重嗎？】

    【你吃晚飯了嗎？】

    【警局找我了嗎？我什么時候去做筆錄？】

    【那個女孩搶救過來沒有？】

    【那個哨兵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不知道陛下什么時候會讓我回去，我跟白塔請假了，你明天也在家休息吧?！?/br>
    她發(fā)了一串，云暝不回，反正他總能看到，洛紗也沒在意，轉(zhuǎn)而去翻聯(lián)系人列表里的另一個人。

    聯(lián)系人的名字是一串亂碼o?·￥???èμ，陛下把終端交給她的時候留的是真名“云曜”，但她看著這個名字總覺得有一種異常割裂的別扭感，以防糾結(jié)，臉滾鍵盤換成了亂碼。

    陛下的頭像是銀色的純色背景，洛紗往上劃了劃聊天記錄，都是很簡短的對話，甚至是陛下發(fā)的字數(shù)更多。她回的一般只有四句話：是、明白、遵命和謝謝陛下，以及以上四句的排列組合。

    按理說住進別人家總該向主人道謝，可是她是被陛下要求留下的，該不該道謝呢……道謝的話要說什么呢……

    這句話怎么說都覺得奇怪，洛紗試著在聊天框里寫了兩叁次，最后全刪掉了，少說少錯，還是裝死最安全。

    她這邊還沒糾結(jié)完，o?·￥???èμ的消息卻先發(fā)了進來。

    那個銀色頭像突然亮起來，洛紗手一抖，差點把終端掉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氣才撿起來。

    【缺什么叫勤務(wù)機器人送，身體有任何不舒服都要立刻聯(lián)系醫(yī)療組?！?/br>
    【早點睡覺。】

    洛紗回這種消息最熟練，手指翻飛打出一條【是！謝謝陛下！】，放了心重新躺回床上發(fā)呆。

    陛下金口玉言叫她早點睡覺，于是洛紗還不到十點就爬上了床關(guān)燈。

    這一天發(fā)生的事實在太多，她本來已經(jīng)相當疲憊，可是在陌生的宮殿里她總是無法完全放松。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著時，洛紗忽然聽到了電子管家的訪客鈴聲。

    皇宮里能來看她的只有陛下，洛紗蹭地爬起來換衣服，一邊手忙腳亂地重新把頭發(fā)扎好，以最快的速度重整儀容儀表，一路跑過去開門時，發(fā)現(xiàn)門外的人居然是云暝。

    他身上還穿著那身純黑的作戰(zhàn)服，在進皇宮之前卸掉了所有武器，只留下常列哨兵的十字雙劍徽章，肩寬背挺，猶如一柄出鞘的利刃。

    在夜色下，男人眸光極亮，正笑吟吟地看著她。

    “你你你……”洛紗驚得往后一跳，“你怎么來了？”

    “我來看你啊，”云暝語氣理所當然，已經(jīng)在往房間里走，比進自己家還自然。“你給我發(fā)那么多消息，我覺得還是當面直接跟你說比較好?！?/br>
    洛紗目瞪口呆，“你怎么會知道我在這兒？”

    云暝答非所問，“紗紗，你有沒有覺得門禁的聲音和你的有點像?。俊?/br>
    “什么聲音，你在說什么，”洛紗心里有鬼，立刻就被引開了話題，開始努力解釋，“那不都是電子合成音嗎哈哈哈哈……”

    她此地無銀叁百兩地尬笑了兩聲，這才想起來另一個重要問題：“你怎么進的皇宮？”

    云暝笑吟吟地看她：“有沒有可能，這以前也是我家，我在這里也是有地方住的?！?/br>
    “……還真是啊?！?/br>
    洛紗恍然大悟，她總是忘記云暝是陛下的弟弟。他們兩人雖然長相很相似，性格卻截然不同，和云暝相處又不像和陛下那么有壓力，這兩個人在她心里屬于不相干的兩個次元，她就總是想不起來這碼事。

    “其他都等會再說，”她還在獨自反思，云暝已經(jīng)自顧自脫掉作戰(zhàn)服外套，露出里面的戰(zhàn)術(shù)背心，向她張開手臂?！皝?，先讓我抱一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