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看到溫端頤后，震驚幾乎超過了大腦承受的極限，閔于陶好一段時間里都不確定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實。

    隨之而來的是后知后覺的緊張。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跟蹤？可看大家對他的熟悉程度，好像他就本該出現(xiàn)在這里。反而一無所知的自己更像是異類。

    這不會才是……溫端頤的同卵雙胞胎吧。她忍不住瞎想。

    眼神不小心對上，她慌忙轉走，再看過去，溫端頤已經(jīng)視若無睹，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和身邊的老師同學搭話，可是氣勢要比職場柔和許多。

    新進來一個人，空間有限，大家不得不擠得更緊湊一些。她終于還是忍不住，趁機轉頭小聲問手邊的女生：“這是誰?。俊?/br>
    女生古怪看她，“我們的社長啊。溫端頤。你不記得他了嗎？”

    閔于陶老實點頭，不是說不記得。是她根本不清楚有過這樣一個人存在。

    社長？社長不是謝允清嗎？

    一頭霧水的她也真的這么問了出口。

    女生愣了下，沒忍住笑出聲，“他倆確實經(jīng)常在一起，又都是帥哥。你搞混也……”除了臉盲，一般人會搞混兩個帥哥嗎？完全替閔于陶想不出理由，但最后想了想還是說：“以前你好像有說過他的臉不是喜歡的類型。你對不感興趣的事情毫不上心，不記得也正常啦?！?/br>
    怎么反而安慰起她來？

    閔于陶努力回憶，記憶的過往里，好像是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一直在謝允清的旁邊移動，比他高一點，比他壯一點，嘴角像凝固在了臉上，幾乎不太愛笑。每次沖著謝允清叫學長的時候，總覺得他也在期待著看自己，于是明明不認識，也不得不每次也和打下招呼。

    還有呢……還有……

    那個刻骨銘心的冬天，咬著牙快要哭出來的時候，“真蠢?！彼麑λ龔娦薪Y束長久暗戀的行為這樣評價過。

    “你以后一定會遇到一段真摯到閃閃發(fā)亮的感情?！彼策@樣笑著說過。

    ……真摯到閃閃發(fā)亮。

    閔于陶突然之間筷子都要握不住，像是窺探到了一個跨越十二年時光的秘密，同時又害怕是不是自己太過自大的錯覺臆想。

    是從哪里開始的？

    從第一次線下見面開始？從約炮軟件開始？從入職培訓開始？還是……從更久之前。

    可能是她的目光太直白，一旁的謝允清沖她眨眼，“于陶，怎么啦？”

    她緊張地一凜，唯恐剛才的異樣被誰發(fā)現(xiàn)，剛好看到他指間的閃亮，急切扯過話頭，“……你的戒指真好看?！?/br>
    謝允清在眾人面前揚起中指的銀色，似是炫耀：“對，我訂婚了?！?/br>
    “真好?！彼嬲\地說。

    一圈人的話題也圍過來，興奮八卦地問種種更細致的信息。

    原來他跟當初暗戀的女生在一起了啊，真好。她還記得當年為了這樣一個女生的存在抑郁胸悶的時候，酸苦幾乎是整個暗戀時期的底色。

    時光荏苒。沒想到學生時代作文里經(jīng)常用的這個詞是這樣的意思。體會過，才知道一點都不夸張。大家都長大了，即使外貌可能沒變，但所有都在時間的堆積里一點點被改變了。不變的東西反而太過難得。

    看著曾經(jīng)用力喜歡過的人如今這么幸福，她也由衷感到高興。

    她在內(nèi)心感嘆，嘴角的笑還在，一不小心撞上溫端頤的眼睛。

    他的臉色不算好看，再想仔細打量，長睫一眨，已經(jīng)阻擋了所有的情緒。

    一個非常明顯的帶有拒絕的姿態(tài)。

    閔于陶緊緊捏起手，今晚一定要找時間和他聊一聊。

    聚會一直吵吵鬧鬧延續(xù)到很晚，老師到底人到中年的后半段，作息和學生們不一樣，先一步離開。她和所有人擁抱告別，到了閔于陶，老師在她的肩上親和地拍了又拍，“于陶，不要對自己太苛刻，要往前看?！备呖伎荚业臅r候，老師也這么說過，可她因為父母鉆了好久的牛角尖。如今聽來，五味雜陳，她用力點頭，把回應深埋進擁抱里。

    老師一走，大家明顯比之前放得更開，有人耍寶似的舉起一串鑰匙，“同學們想不想半夜回學?？匆谎?？”

    “哪里來的?。俊焙攘司疲蠹叶己芘d奮。

    “我家親戚現(xiàn)在學校做老師，我為了今晚提前要的！都誰要去，舉個手吧?！?/br>
    閔于陶去不去都無所謂，她對學校沒有什么太多的留戀，不如說充滿遺憾的高考暑假后，她就在內(nèi)心切割個分明。她現(xiàn)在只想找個時間和溫端頤盡快獨處。

    溫端頤應該不會去吧。他這么怕麻煩的人，今晚光是出現(xiàn)在這里感覺就耗盡了全部耐心一樣。她這么猜測著，給了組織人否認的答案。沒想到出了飯店，溫端頤卻跟另外的一小群人站在一起。

    她傻眼。急忙向組織同學改答案：“我，我突然想起來我，我還是可以去的，還是去吧?！碧艔埩耍疾恢郎囝^要放在牙齒的哪邊。

    謝允清在幾人里沖她曖昧地笑，好像早就看穿了一切。

    她傻笑回應，只希望他沒有那么敏銳。再看溫端頤，他正不高興地瞪著她。

    干嘛！還不都是因為你！

    這話沒法在此情此景下吐槽個痛快，憋在心里，變成氣鼓鼓的表情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

    謝允清在一旁噗嗤一笑，話里有話：“今晚真開心啊，看見了大家不一樣的一面?！?/br>
    是啊，再是留有珍貴的不變，時間向前，終有改變。連學校都變了很多，遠遠就看到陌生的球形觀象臺，幾個高年級的同學都吃了一驚。閔于陶還好，她比他們小兩屆，畢業(yè)那年觀星臺其實已經(jīng)有了雛形，正在建設中。

    好像總是會趕上這樣的時刻，你一畢業(yè)，考試變簡單，學校食堂改善，連更好的設施也出現(xiàn)了。

    幾個學長學姐搖頭感嘆，滿是羨慕，“以前觀星還要去借外面的設施。要么就要去野外。現(xiàn)在的學生好幸福啊?！?/br>
    好似一直像是游離在外的溫端頤問到重點：“你借的鑰匙里包括學校大門的鑰匙嗎？”

    這話當然形同虛設，校門是電動伸縮門，有保安二十四小時執(zhí)勤。但意思直指重心。

    組織同學尷尬地撓了撓頭，“剛才忘了說，我們需要翻進去?！?/br>
    “哈？”剩下幾人震驚。

    “我們都畢業(yè)了可是閑雜人等，怎么可能普通地進去哪。”組織同學怪大家想得太簡單。

    這話說得倒也沒錯，幾人憑借久遠的記憶來到當年足球場旁的欄桿缺口。大家都忘記，設施都重新建設幡然一新，那為什么一個可以鉆出鉆進的漏洞不會被填補呢？

    七八個人望著比記憶中增高了好多節(jié)的鐵柵欄犯了愁。最后還是溫端頤低低嘆了口氣，先一步轉身，“走吧?！贝蠹乙詾檫@是散場的信號，沒想到他又接著說：“我去和保安交涉，看我手勢，一會兒你們直接貓腰往里跑，不過要分散地跑，幾個樓里的監(jiān)控可能會稍微少一點，晚上執(zhí)勤的保安一般是兩個，學校這么大，咱們?nèi)硕?，不好抓。?/br>
    夜色如水，靜謐中聽見鳴蟲的低語，還有緊張的呼吸聲。

    跑進熟悉的校門，好像身體一瞬都輕盈了許多，時間的力量將他們塑造成大人，等再與舊地重逢，卻發(fā)現(xiàn)身體里那個小小的自己始終沒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