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獻給末日的哀歌

    “你來了，喬小姐?！标惵兜?。

    喬清歌面對陳露，回想自己“綁匪”的身份，不禁感到窘迫和愧疚，“陳露，抱歉?！?/br>
    “沒關(guān)系，”陳露忽而又笑了下，目光中霎時閃現(xiàn)凌厲的光芒，“雖然我也想這么說，但喬小姐，你的確做了一件過分的事情?！?/br>
    喬清歌此時反而冷靜下來，“陳露，你愿意放棄天堂的工作留在張琳身邊，留在地上嗎？我可以給你介紹一份醫(yī)院的工作?！?/br>
    張琳更加攥緊了陳露的手腕，她期待地看向陳露，“蕊，留下來吧，這樣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br>
    陳露偏過頭，柔和地笑著，最終卻還是搖頭拒絕，“琳，我不是蕊，我是天堂的醫(yī)生陳露，你一直喜歡的那個蕊也從來沒有存在過，而對于我，你應(yīng)該是痛恨的?！?/br>
    喬清歌聽得云里霧里，她下意識去關(guān)注張琳，她已經(jīng)從床邊跌坐到地上，仰頭去看陳露的樣子仿佛天鵝引頸，嘴唇到下巴再到脖子連成一條流利的弧線，此時輕微地扭曲著，她在發(fā)抖，“我知道，但你連做夢的機會都不留給我嗎？”

    “琳，在末日做夢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陳露一貫冷靜地浮現(xiàn)出笑容，“你要學(xué)著在黑夜里清醒地入睡，這樣才不會受傷。”

    張琳仰著脖子發(fā)呆，片刻后才垂下頭，若有所思地點頭，“我知道了。”

    陳露沒有料到張琳會這樣聽話，她想她是因為滿意，所以心跳才在平穩(wěn)的頻率中漏了一拍，“你以后可以呆在地上畫畫、做雕刻，有喬小姐幫助你，你一定會實現(xiàn)你的理想，成為這個世紀最偉大的藝術(shù)家?！?/br>
    “嗯，”張琳已經(jīng)松開了陳露的手，她走到門口，才轉(zhuǎn)過頭，眼睛亮得嚇人，張琳恍惚間想到了刀刃：“露露，你說得對，我也應(yīng)該從那段過去里走出來了，現(xiàn)在我要去完成自己的理想了，謝謝你，給了我靈感。”

    ——她要殺人了。

    喬清歌在瞬間得出這條結(jié)論，然后聯(lián)系警衛(wèi)跟緊張琳，同時對陳露囑咐道：“陳露，你之后最好不要再和張琳見面了，我怕她……”

    “她想殺我?！标惵都葲]有驚訝也沒有恐懼更沒有悲傷，甚至連喜悅也沒有，好像張琳要殺她是一件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讲恍枰魏吻榫w色彩的事情。

    喬清歌感到很悲傷，覺得陳露比患有末日癥的張琳還要可憐。

    “等你傷養(yǎng)好后，我會盡快送你回地下城?！眴糖甯枳龀隽顺兄Z。

    霓虹四射的光斑暈染在冷白的人皮上，童遙大字攤開仰躺在真皮沙發(fā)上，兩只狹長的丹鳳眼微瞇著，零零碎碎瀉出一點迷離的神情，他將醉未醉，渾身骨頭酥軟，全身上下全是馥郁的香氣。

    房間里一片嘈雜，鼓點合著燈光敲打在人的腦袋上，又暈又悶，但人的身體卻在散發(fā)一種醉人的暖香，讓擁擠在這一個小房間里的眾人上癮般不愿離去。

    “童遙，喬清歌真的會來嗎？我以為她挺清高的?！?/br>
    張佑嘉把手臂橫在童遙肩頭，脖子上掛著的一塊金佛隨著他的動作甩來甩去，他裸露在外的皮膚遍是曖昧的唇齒痕跡，但眼睛卻澄亮如嬰孩。

    童遙伸手抓住他的金佛，用力拉扯下來，對著那寶相莊嚴的佛祖發(fā)呆。

    “你如果喜歡，我送你?！睆堄蛹慰犊?。

    童遙卻低聲道了句“阿彌陀佛”，包間的門也在這時打開，童遙感到手里的金佛突然發(fā)燙發(fā)熱，他心慌又心痛地將金佛摔回了張佑嘉胸膛。

    玩樂的游戲和單調(diào)的音樂還在無休無止地繼續(xù)，童遙看到剛剛進來的喬清歌皺了下眉頭，在她正前方有一男一女剛剛輸了游戲，被迫在眾人面前擁吻，噙著笑的唇角和不清醒的目光卻像是兩廂情愿。

    喬清歌移開視線，在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他時，便急急走了過來，她一定剛結(jié)束了一場表演，妝還沒卸就到了這里，所以她裝點著閃粉和亮片的面頰才在晦暗的房間里閃閃發(fā)光。

    “喬清歌，我是你的粉絲，我叫張佑嘉，或許你從童遙那里聽過我的名字，”張佑嘉激動地上前，握住喬清歌的手，把童遙剛剛拽下的金佛塞到了她手里，“這是見面禮?！?/br>
    喬清歌看看手心里的金佛，剛想拒絕，張佑嘉便拿起搭在沙發(fā)靠背上的紅色皮衣走了，邊走邊舉高手揮動著，是在向他們告別。

    喬清歌剛想跨步出去追上他把金佛還回去，但轉(zhuǎn)念一想，張佑嘉的父親是百層以上的大人物，而張佑嘉本人又是個狐假虎威的垃圾，收下金佛，把人情當(dāng)做誘餌，說不定能拿到一些上層社會糜爛腐敗的證據(jù)，這也有利于他們的計劃。

    童遙見喬清歌把金佛好整以暇地收好，忍不住提醒道：“張佑嘉不是什么好東西，你最好還是別和他接觸?！?/br>
    “童遙，你既然這么清楚，為什么還要和他……和這群人混在一起?！眴糖甯璨幻靼诪槭裁磿腥嗣髦胺绞巧顪Y，還會一臉苦大仇深地往前走。

    童遙就是自甘墮落的那種人。

    “對啊，為什么呢，”童遙直起身來，揉了揉被酒精灌暈的腦袋，“你是來找我要demo的吧，我最近只寫了兩三個片段，都不是很好，一個星期后，我再把完整的demo發(fā)給你?！?/br>
    童遙是喬清歌的音樂制作人，也是她的前男友，他們分手，是因為趙維枝告訴她，童遙去過“黎明”——那是鼎鼎大名的人欲之惡的溫巢。

    “我不是因為這個來的，童遙，你帶我去黎明吧，就以我是你女朋友的身份?！?/br>
    喬清歌的聲音在一片嘈雜中分外清晰，童遙卻以為自己幻聽了，他不可置信道：“你說什么？”

    “帶我去黎明?！?/br>
    “不行?！蓖b臉上還帶著醉酒的紅暈，拒絕時卻很堅定。

    “那我就向媒體曝光你和我正在交往?！眴糖甯柰{道，她知道童遙一定不能拒絕她，如果媒體曝光，那么童遙就不得不為了維護“黃昏女神”的身份而潔身自好。

    世界需要完美的女神，也需要忠誠的情人與之相配，如果情人不忠，這場由上層社會構(gòu)筑的完美神話也將土崩瓦解，童遙承擔(dān)不起這個代價。

    “清歌，你接受不了黎明，去了一點好處也沒有，何必呢？”童遙垂下眼睛，一副乖順又委屈的神情。

    “你們不總說，黎明是黃昏世紀最偉大的作品嗎，我也想去看看?！眴糖甯璧馈?/br>
    童遙哼笑出聲，抬起頭露出一雙碎琉璃般的眼睛，霓虹幻影深藏其中，讓喬清歌想到濕漉漉的打開一點外殼露出內(nèi)里邀人品嘗的蚌，太可悲了。

    “好吧，以后趙維枝為難我的時候，你得替我說話?！蓖b道。

    “放心，趙維枝管不了那么寬?！眴糖甯璧贸训匦χ?/br>
    又是那種即心慌又心痛的感覺，童遙不由得攥緊自己胸口的那塊布料。

    “走吧，回錄音室錄歌?！蓖b道。

    喬清歌眨了下眼睛，“你不是說demo還沒寫好嗎？”

    “騙你的，”童遙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喬清歌扶住他的胳膊幫他站穩(wěn)，“而且，你不覺得這里太吵了嗎？我頭疼?！?/br>
    回到錄音室，喬清歌把童遙扔到沙發(fā)上，邊揉著自己酸疼的肌rou邊打開空調(diào)，涼風(fēng)很快吹散了童遙身上那股馥郁的香氣。

    喬清歌拿手指戳戳他，“童遙，不是要錄歌嗎？你的demo呢？你人呢？”

    童遙死沉地抱著沙發(fā)上一個深藍色的抱枕埋頭進去，他從喉嚨里發(fā)出一陣含含糊糊的咕隆聲，然后翻身背對著喬清歌。

    喬清歌知道他是喝醉了，便取了條被子蓋在他身上，把空調(diào)調(diào)到一個適宜的溫度正準(zhǔn)備離開，卻見童遙突然翻身起來，攏著被子發(fā)呆，遠看好像一個三角飯團，幾秒鐘后，又晃晃悠悠地坐到電腦前，開始寫歌，瘦得驚人白得駭人的一雙手在鍵盤上飛速游走，敲擊的力度卻很輕，幾聲音符從音響里飛出來，不斷試錯和重組之后，才連成一段完整的旋律。

    像晨鐘戛然而止的巨響，幽深潮濕的洞xue死掉了一個孩子，又有新的怪物踱步走出，“黎明將至，死去的人醒來，荒原里滿是行尸走rou?！?/br>
    喬清歌聽到童遙低沉的聲音，卻不明白他說的是一句歌詞，還是一段詩句，或者是憤世嫉俗的怨言。

    “噗通”一聲，童遙的頭磕在桌子上再次沉沉睡去。

    喬清歌越過童遙的手，刪掉了那段黑暗的旋律，將電腦關(guān)機，深深看了他一眼，才關(guān)掉電燈，關(guān)上門離開，去往了圣母教堂，今日是每周一次的主教凈禮。

    圣母教堂內(nèi)升起一段幽光。

    “這個世界已經(jīng)滿目瘡痍了，他需要的是人類對自我的歌頌，而不是獻給末日的喪歌?！?/br>
    主教舉著燭臺走過一排排身著黑衣的教眾，燭光一閃而過趙維枝偽裝的面容。

    主教在圣母教堂的母親張頌文面前停下，張頌文將身旁站著的喬清歌的手遞給主教。

    “愿人類的黃昏永不降落?！眴糖甯栩\地發(fā)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