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復(fù)活的愛人

    屏幕在熄滅的一剎那，喬清歌也從高臺上消失。

    石頭的暗室里，陳琛端正地站在一堆工藝品旁邊，滿眼警覺地看向眼前的石頭。

    石頭仍是那副蓬頭垢面、不修邊幅的樣子，她慣常以流浪漢的面貌來遮掩自己的女性身份，可那雙明亮的眼睛卻時常出賣她，但現(xiàn)在，她卻完全像是一個墮落陰暗的流浪漢了。

    那兩顆空蕩蕩的眼珠子像是兩團(tuán)混亂絕望的黑線，緊緊纏住了床上的陳露。

    這是想要?dú)⑷说哪抗狻?/br>
    陳琛篤定道，同時不緊不慢地向石頭靠近。

    另一間暗室里，喬清歌則對著突然出現(xiàn)的趙維枝啞然失笑。

    “趙維枝，你什么時候和石頭關(guān)系這么好了？”

    她說的是，趙維枝帶他們進(jìn)入石頭暗室的事情。

    趙維枝這次來得急，連偽裝的瞳孔視網(wǎng)膜技術(shù)都沒帶來，深色瞳孔里卻隱隱泛著一層機(jī)械般的冷意，但很快又被強(qiáng)行壓抑下去，“在你找我的那天，我去找了她，比起這個，清歌，你這次太危險了?！?/br>
    他說話時，神情和語氣已經(jīng)變得很溫和。

    喬清歌并未注意到他的變化，很奇妙地，她在看到趙維枝的那一刻，整個人便立刻輕松起來。

    她忍不住揚(yáng)起嘴角，眼睛里透著明朗，身體輕盈地朝趙維枝傾斜下，她不用把腦袋埋進(jìn)他的胸膛，只要用小拇指輕輕碰一下他的手背，趙維枝就知道該怎么做了。

    他寬闊溫厚的手掌整個覆上去，手心沒有繭，觸感很柔軟，指尖又生了薄繭，摩挲著喬清歌的手腕時有一股很舒適的癢意。

    幾秒鐘后，喬清歌的掌心出現(xiàn)了一塊有彩色包裝紙的糖果。

    她把包裝紙打開，然后把粉紅色的硬糖扔進(jìn)嘴里，“還是熟悉的味道。”

    硬糖在喬清歌口腔里頂起一個小包，趙維枝覺得很可愛，伸手去戳，卻被喬清歌拍開。

    喬清歌默默等著趙維枝的嘮叨——譬如“清歌，你貿(mào)然行動太危險了”“就這樣擅自暴露了自己，地上的那群偽君子不得變本加厲對付你，清歌，你多少也體諒下我的良苦用心吧”之類的老媽子語錄。

    等了很久，趙維枝還是一派春風(fēng)和熙的笑容，喬清歌忍不住先開口：“你不罵我嗎？”

    “我什么時候罵過你？”趙維枝道。

    在這時，喬清歌看見趙維枝的襯衣領(lǐng)子居然歪著，便伸手幫他擺正了衣領(lǐng)，“趙維枝，你的領(lǐng)子怎么歪了？”

    這很不符合趙維枝的作風(fēng)，他一直都是極其注重儀表的人。

    “還不是因?yàn)槟恪边@句話里多少夾雜了點(diǎn)怨氣。

    喬清歌不想局面變得很rou麻，便轉(zhuǎn)移了話題，“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裝了竊聽器？”

    如果不是這樣，也無法解釋趙維枝的聲音為什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她的耳邊，以及趙維枝為什么會及時趕到黃昏廣場，當(dāng)然，要不是趙維枝將他們在人群暴動前帶走，喬清歌可能就要騎著機(jī)車夜奔，她的機(jī)車尾氣后面還會掛著一水面黃肌瘦的男人。

    “是，”趙維枝回答得十分坦然，毫無被揭穿的羞恥和難堪，“我擔(dān)心你會做出危險的事情，事實(shí)證明，我的擔(dān)心沒錯?！?/br>
    監(jiān)控、跟蹤，即使有再好的理由去修飾，它也仍然是錯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喬清歌不想慣著他，直接道：“趙維枝，把它從我身上拿開，下次我再發(fā)現(xiàn)你做這種事情，我倆就恩斷義絕。”

    趙維枝卻突然被某個字眼刺傷一般愣了下，然后傾身向喬清歌靠近，喬清歌在瞬間屏住呼吸，她要伸手推他的時候，趙維枝卻用一只手穩(wěn)穩(wěn)捧住了她的臉，另一只手撫上了她的眼睛。

    “趙維枝，松手?！?/br>
    趙維枝的呼吸都噴在了她的耳側(cè)，“你別亂動，更不要眨眼，很快就好了。”

    “你要干什么？”喬清歌已經(jīng)忍不住要打他了。

    喬清歌眼睛上一涼，那雙被稱為“瞳孔攝像機(jī)”的美瞳被取了下來。

    “瞳孔攝像機(jī)上有微型的聯(lián)通儀，你帶上這個美瞳的瞬間，就說明你和我的視線已經(jīng)共通了。”趙維枝解釋道。

    “不對，是只有你共享了我的視野?！眴糖甯璺瘩g道。

    在趙維枝開口前，僅僅隔著一堵墻的另一間暗室發(fā)出了一陣sao動。

    喬清歌趕來的時候，正看見陳琛用押解犯人的姿勢，把石頭的胳膊扭到身后牢牢鉗制住，不遠(yuǎn)處有一把在燈光下閃著冷光的刻刀。

    “她剛剛想殺了陳露。”陳琛道。

    未曾設(shè)想過的局面發(fā)生了，喬清歌不可置信地看著石頭，“石頭，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石頭的下巴重重磕在地上，破開的傷口滲出血液混合著泥土，但她卻仿若感覺不到痛苦一般奮力掙扎著，活像一條雨后的蚯蚓在泥土里扭動。

    喬清歌注意到她的視線緊緊盯著石床上昏睡的陳露。

    她居然打暈了陳露！

    喬清歌原以為石頭和陳露應(yīng)該會很開心見到彼此，畢竟她們曾經(jīng)是一對愛侶，但現(xiàn)在，她們卻更像是一對仇敵。

    石頭并不回應(yīng)喬清歌的問題，或者說，此時的她根本聽不到任何人的聲音，她只是一心想殺死石床上那個“冒牌貨?！?/br>
    “石頭，或許我應(yīng)該叫你，張琳?！眴糖甯柰蝗坏?。

    石頭瞬間怔住，這個名字對她來說既陌生又熟悉，在這三年中，她被孩子們叫做石頭，而張琳這個名字卻仿佛隨著過去一同時隱時現(xiàn)，在她做夢回憶起過去的時光時，記憶里的人會笑著叫她張琳，在她清醒著雕刻石像創(chuàng)作油畫時，大家同樣笑著叫她石頭。

    “你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石頭的聲音都在發(fā)抖。

    “我在陳露的辦公室里，看到了你們的合照，上面寫著陳露和張琳一月二十三日在春海游玩，照片上你留著長發(fā)穿著短裙，挽著陳露的手甜甜笑著，照片的背景是一片蔚藍(lán)色的大海，我想那天的海風(fēng)一定很溫柔?！眴糖甯璧馈?/br>
    石頭，現(xiàn)在應(yīng)該改稱張琳了，她居然停止了掙扎，太多回憶涌進(jìn)了她的腦海，讓她頭疼不已，以至于淚水奪眶而出。

    “是的，那天天氣很好，陽光很溫暖，海浪很涼爽，春海也藍(lán)得漂亮極了，我和蕊一起來這里旅游，我們一起挑選合適的泳衣，一起沖浪，一起做太陽浴，一起堆沙堡，我當(dāng)時想堆一個和蕊一樣高的城堡，卻在堆了一半的時候，被一個夾著沖浪板的金發(fā)男孩給撞倒了……蕊說，下一次要去莫托阿沙漠看駱駝……”

    張琳溫柔囈語的模樣，與之前不斷掙扎的兇狠樣子大相徑庭，她像是突然掉進(jìn)一場甜蜜的夢境，在娓娓道來一部唯美愛情電影。

    “琳，她不是蕊，她是陳露?！眴糖甯璨虐l(fā)現(xiàn)張琳電影里的主角被偷換了。

    張琳保持著被按在地上的姿勢，夢醒一般，強(qiáng)硬地奪聲道：“不，我的愛人是蕊！那個和蕊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是叫陳露嗎？她是個冒牌貨！”

    喬清歌啞口無語了，她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情，張琳的記憶是錯亂的。

    “別問了，她有臆想癥?！标愯『V定道。

    喬清歌讓陳琛放開張琳，趙維枝也上前站到喬清歌身后幾步的位置。

    喬清歌撿起地上的刻刀，然后放到雕刻工具的籃子里，“琳，你的刀不是用來殺人的?！?/br>
    原本想奔向刻刀的張琳霎時停下了腳步，她滿眼驚懼地看著自己的手，全身抖如篩糠，“我……我不想殺人的……但我控制不住……”

    喬清歌無法理解她的矛盾，就算是記憶錯亂，錯把活著的愛人當(dāng)做已經(jīng)死去，又為什么會在見到還活著的愛人時，不是想去擁抱她，而是想去殺死她？

    張琳的記憶不斷重組拼湊，她的腦海里突然閃現(xiàn)出一個畫面，是她在追著一個白色的身影，那人很高，垂下來的陰影小樹一般遮住她，那人回過頭——微笑的臉，牽著她的手——那是她的蕊，她著迷地抬頭看著她，“陳露，你要帶我去哪里？”

    “琳，和我一起去地下城吧。”

    陳露的臉上愈發(fā)綻開令她目眩神迷的笑容。

    “好……”

    陳露？蕊？

    張琳感到一陣劇痛，她的腦袋在瞬間遭到了轟炸。

    “琳，你還好嗎？”喬清歌見她神情恍惚，出聲詢問道。

    張琳晃晃腦袋，一副如夢初醒的模樣，她眼神復(fù)雜地看了一眼昏睡的陳露，然后突然道：“清歌，我改變主意了，我要帶著這個冒牌貨一起去地上?！?/br>
    這時的張琳瞪大了眼睛，黑眼珠空蕩蕩地看著喬清歌，像已經(jīng)崩壞的陳舊機(jī)器人。

    “在執(zhí)法隊(duì)找到這里之前，快走吧?！标愯〈叽俚?，他并不想喬清歌做多余的事情，比如帶天堂的醫(yī)生去地上。

    見喬清歌不為所動，陳琛只能寄希望于趙維枝。

    但趙維枝只是穩(wěn)穩(wěn)站在喬清歌身后，沒有絲毫想要開口的打算。

    喬清歌認(rèn)真看著張琳，然后履行了那個承諾。

    “我們走吧，石頭?！?/br>
    張琳轉(zhuǎn)身走到石床邊上，俯下身緊緊抱住了陳露的上身，然后歪著頭，越過陳琛鋒利的視線朝喬清歌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