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坦白

    第三天晚上，喬清歌騎著重機車再次來到黃昏廣場。

    零零散散的行人皆側(cè)目望向這位騎著機車的黑裙女子，他們一同感到震驚，因為他們已經(jīng)許久不在地下城見過女人，更加沒見過騎機車的女人。

    在喬清歌從哈索家騎行至黃昏廣場的這段時間，有無數(shù)暗暗窺探和直直凝視的眼睛望向她，這些灰色的眼睛蘊藏貪婪和瘋癲，有不少人像是嗅到rou香的變異種一樣遙遙跟在喬清歌身后。

    即使喬清歌的機車一路馳騁，速度將他們落下很遠，但每個路段還是會有源源不斷的人跟來，她像是吹奏魔笛的役蛇人，只要一出現(xiàn)，蛇群便蜂擁而來。

    在喬清歌身后不遠處竄出兩輛機車緊緊跟隨，一般人在看清機車上一人的臉后，趕忙遇火的蛇一般匆匆躲開。

    賀凌峰道：“大明星好大面子，出個行萬人相隨，還得執(zhí)法隊隊長和少將做保鏢?！?/br>
    陳琛座下的機車是賀凌峰送他的，他要給賀凌峰機車錢，賀凌峰卻決意不收，說這是遲到的“出師禮”。

    “她自己單獨行動很危險。”陳琛道。

    “我徒弟這么好心，難不成是也喜歡大明星？”賀凌峰故意打趣二人。

    “他不喜歡我?！?/br>
    “賀隊，別開玩笑，她有喜歡的人了。”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喬清歌一下驚了，“我什么時候有喜歡的人了？”

    陳琛愣了下，“不是趙維枝嗎？”

    “你忘了，他親我，我還打了他?！?/br>
    陳琛兩道濃眉攪在一起，“當時我以為你們在打情罵俏?！?/br>
    喬清歌不再說話了，陳琛也尷尬地閉嘴，只有賀凌峰幸災(zāi)樂禍的笑聲越來越大。

    等到達黃昏廣場后，賀凌峰和陳琛便在暗處保護喬清歌，其實所謂暗處保護更像是下班后的隨意溜達，兩人多年未見有許多話忍不住說，彼時一邊在黃昏廣場遛彎，一邊互訴心腸。

    至于喬清歌，便分出十分之一的余光去照顧。實際上，這個時間，黃昏廣場行人稀少，再者有賀凌峰在場，幾乎不會有人敢打女人的主意。

    雖然如此，但還是有三個膽大的饑渴好色之徒湊過來。

    “女士，最近很缺錢吧，不然怎么會來廣場上招攬客人。你是聰明的，知道在女神出現(xiàn)前出來賣，不然到時，即使你脫光了在地上打滾，也不會有人多看你一眼。給個價吧，一枚星幣怎么樣？”說著，中間那人猥瑣地笑起來。

    “滾?！眴糖甯枥淅涞?，連多說一個字都嫌惡心。

    旁邊的石頭很是緊張地拽了一把喬清歌的袖子。

    “這不廣場的藝術(shù)大師石頭嗎？終于不怕女人了？還是說有膽子出來英雄救美了？”

    石頭習(xí)慣性地垂著頭，眼睛里卻蓄滿了怒火，同時暗暗握緊了拳頭。

    “女士，事不宜遲，還是和我們走吧?！蹦腥俗呱锨?，想要強行帶走喬清歌。

    卻在伸出手的那一刻，被喬清歌扭著胳膊摔在身后，另外兩個同樣面黃肌瘦的嚇得遲疑了兩秒，便被喬清歌踩住小腿打中腰側(cè)，齊刷刷跌倒在地。

    “啪啪”，賀凌峰邊鼓掌邊走向喬清歌，“我就說了，她對付這三個人沒問題?！?/br>
    “嗯。”陳琛道。

    一個人掙扎著要從地上爬起來，卻被賀凌峰重重踩住了肩膀，他驚恐地望向賀凌峰，“賀……賀隊，我……我什么也沒干。”

    賀凌峰慢悠悠道：“我說過多少遍，不要招惹女人，你為什么不聽呢？”

    “我……我錯了，賀隊?！?/br>
    另外兩個人看見賀凌峰都不敢從地上爬起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附和著求饒。

    “得了，一會大屏幕放完，和我回基地領(lǐng)罰吧?！?/br>
    三個人的臉色立刻灰了一片。

    石頭的神色卻也變得驚慌起來，她看見賀凌峰，便趕忙背過身又蹲下，拿起地上的畫筆裝作一副思索如何下筆的模樣。

    “石頭，你不用每回見我都這么害怕，我又不吃人，不妨礙你倆了，我和這幾位再去旁邊遛個彎?！?/br>
    賀凌峰踢了地上三人一人一腳，那三人立刻爬起來垂著頭跟在賀凌峰身后，他又拍了下陳琛的肩膀，陳琛會意跟在三人后面，五個人一同離開了。

    喬清歌大抵能猜出石頭為何如此怕賀凌峰。

    石頭應(yīng)當是為了逃離天堂而女扮男裝，而賀凌峰是執(zhí)法隊的隊長，他管理著地下城大大小小的事務(wù)，其中就包括尋找女性給天堂填補缺位。

    她的朋友已經(jīng)在天堂中死去，她也一定不會想踏入那個地獄一步。

    “邱紛，你學(xué)過武術(shù)？”

    “沒有，那只是一點花拳繡腿，遇見真正的壞人根本不頂用，只是足夠?qū)Ω兜叵鲁沁@些孱弱的人罷了?！?/br>
    石頭看出喬清歌在故作謙虛，便笑道：“你又在開玩笑?！?/br>
    喬清歌愣了下，她還記得石頭初次和她說出這句話時，眼神是何等冷漠，語調(diào)是何等平淡，現(xiàn)在卻是笑著和她說了。

    她很開心，石頭在慢慢地向她敞開心胸，相信不用多久，她們就能成為可以相互依靠的好友。

    石頭再次背身面向墻壁，她入迷地看著昨天所畫的黃昏女神，似乎并不認得這是自己所畫的油畫，因為她的目光看起來是那樣陌生和疑惑。

    “石頭，你在想什么？”

    “邱紛，這確實是我所畫的畫，但我快不認識它了。所有人都知道這幅畫畫的是喬清歌，但我突然意識到，我畫的其實是另一個人，這很奇特，甚至在我作畫時都未注意到，那個人的眼睛便出現(xiàn)在了我的畫筆下。”

    喬清歌回望捧著水晶花的女孩石像，她的眼睛分明只是冷硬灰調(diào)的石頭，卻讓喬清歌覺得，它本應(yīng)該是油畫里太陽一般向日葵一般的眼睛。

    “石頭，你在畫石像的眼睛嗎？”

    石頭的聲音空幽地好像來自很遠的地方，“是的，我無法忘記她，我想她已經(jīng)融進了我的意識里?！?/br>
    喬清歌猛然意識到石頭和女孩的關(guān)系并非只是普通朋友，她想到了那個沉痛的正確答案，悲傷地咬了咬下嘴唇。

    “石頭，她叫什么名字？”

    石頭猶豫了下，才轉(zhuǎn)過頭朝喬清歌釋然一笑，“她叫蕊，是我的愛人?！?/br>
    身后孩子的稚嫩歌聲和鞋底踏上地面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

    就是在這時，石頭突然決定坦白，這很不符合她的作風，她分明與喬清歌才認識幾天，卻已經(jīng)如此信任她。

    石頭想，或許是因為她有一雙像極了蕊的眼睛，或許是因為她是多年來第一位在地下城接近她擁抱她的女性。

    “還有，抱歉，邱紛，我欺騙了你，我其實和你一樣。”

    石頭將帽子放下，頭發(fā)完全是入伍新兵模樣的短硬青茬，她臉上的臟污配合夸大的衣袖，使她仍然看上去是個男人，卻因為溫柔的眼神而顯出不同。

    但這一切，在喬清歌眼里卻又有新的變化。

    地下城原本是無風的，喬清歌卻清楚地看到石頭放下帽子，頭發(fā)在風里飄蕩的樣子，她微微一笑，面容清秀，分明是一個少女的模樣。

    喬清歌走近石頭，抱住她的肩膀，極小聲地在她耳邊道：“石頭，你和她都非常美麗，還有，其實我昨天就已經(jīng)猜出來了?！?/br>
    石頭先是著急地帶上帽子，埋下去的臉迅速漲紅，很快又因為后怕自己會被別人也識破身份，用力拽著自己的帽子，帽檐幾乎要蓋過眼睛。

    “別擔心，石頭，沒有人會發(fā)現(xiàn)的，我能發(fā)現(xiàn)，也只是一個巧合?！眴糖甯璧?。

    “邱紛，你真是嚇死我了?！?/br>
    “石頭，和我去地上吧?！眴糖甯柙俅窝埵^。

    “邱紛，和你相處這幾天，我明白你不是一個喜歡撒謊的人，或許你真的可以帶我去地上，我很感謝你的好意，但我真的不想去?！笔^再次拒絕了喬清歌。

    “是因為蕊嗎？”

    畢竟蕊的石像、蕊的一切都留在了地下城。

    “不全是，邱紛你不覺得地下城與地上并無區(qū)別嗎？甚至我在地下城還更自在點，七年前我離開地上來到地下，就是為了在這與世隔絕的環(huán)境里專心作畫?！笔^認真道。

    很顯然，石頭隱瞞了什么。

    譬如，蕊死于地下城，這個世界對深愛蕊的石頭來說，怎么能是世外桃源呢？

    但喬清歌只是失望地彎下嘴角，并沒有再說什么。

    第四天晚上，喬清歌特意讓石頭把她帶去隱匿的地方。

    在一面涂滿油彩的石壁后藏著一扇通往深處的隱形門，石頭的手里拿著打開隱形門的唯一鑰匙。

    門內(nèi)是一間石房，其中只有最基本的家具，初次之外，隨地散落著數(shù)十幅涂滿鮮艷色彩的油畫和精美的石雕作品，還有一些是未成形狀的半成品。

    石頭回頭看，喬清歌正睜大眼睛張望四周，她把一個精致的石雕小鳥捧到喬清歌面前，“要不你以為我每天晚上睡哪里？”

    喬清歌把石雕小鳥接過，不知道按到了哪里，本該笨重的石雕突然發(fā)出了清脆的鳥叫。

    喬清歌眼睛驀然一亮，“石頭，你是個真正的天才，我果然還是想要你和我一起回到地上?！?/br>